眾人口中的表少爺名叫沈集,是盛時的外甥,十六歲便做了秀才,被沈家寄予厚望。只是自那之后,屢過鄉(xiāng)試而不中,年紀卻一點點大了。先前沈集的母親盛氏并不想給兒子過早定親,讓他心無旁騖,一心只為學業(yè)打算。
可如今卻不得不另作安排。
何況沈集自小來往沈、盛兩家,和盛家?guī)孜贿m齡的小姐都能玩到一塊去,盛氏想到娘家家底雄厚,而沈家則已有落敗之相,若是能成其好事,將來兒子在仕途上也有個幫襯,因此才請了媒人上門說媒。
這原本是心知肚明的事,盛時自然沒有絲毫推辭,便定下了沈集與盛南紗的婚事。
先前盛南錦和盛南綾對沈集都有愛慕之心,為了他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次,從來也沒分出過成敗勝負。盛南錦的母親乃是盛時的嫡妻惠氏,一心想為盛時生下個兒子傳宗接代,可身子卻不爭氣,生下盛南錦后便一直不怎么好,偏偏她又急于求成,大吃補藥,接連小產(chǎn)了兩次后人也熬不住了,沒多久便撒手人寰。之后盛南錦便一直由盛老夫人帶在身邊教養(yǎng),三年前盛老夫人病逝后,她便獨自一人生活,脾氣有些大,與誰都不好相處。最后害死妹妹,落在眾人眼中,倒也見怪不怪了。
兩姐妹為了爭搶沈集一死一病,沒想到最終卻成全了三小姐。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有婆子問道,“那姑太太也愿意嗎?”
沈集的母親孤高自傲,兒子成了秀才之后,她更是母以子貴,走到哪里都被捧著,漸漸地便有些得意忘形,常常故意端著架子,讓人不好親近。她的眼光又高,從前有人要為沈集保媒,都被她各種挑剔,最后落得個刻薄的名聲,那些愛重女兒的,自然也不敢將人嫁到沈家去了。在盛家下人的眼中,這位姑太太也十分難纏,總之能避著一定要避著。
田婆子不解地道,“三小姐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又喜歡讀書認字,和表少爺最合適,她有什么不樂意的?依我說,要不是竇姨娘的四小姐和五小姐年紀太小,倒也匹配得上?!?/p>
她是竇姨娘的人,自然要為竇姨娘說話。
那婆子悶悶地道,“可三小姐的身份……”
田婆子恍然大悟,有些不悅地道,“上頭沒了大小姐和二小姐擋著,三小姐便是最當先的,老爺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可盛南錦這會兒還沒咽氣呢……
眾人面面相覷,都明白了田婆子話里的深意。
田婆子也自知失言,立刻補救道,“哎,大小姐的名聲什么樣你們都是知道的,哪怕沒有這次的事兒,姑太太也不可能選她做兒媳。我看她想重回盛家,怕是比登天還要難呢?!?/p>
這話倒也在理。
盛南錦的風評的確不怎么樣,聽說她驕縱跋扈,脾氣刁鉆古怪,誰要是惹惱了她,也不論親疏遠近,當真是非打即罵,就這么傳著傳著,整個縣里都知道盛家的大小姐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田婆子路上折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對眾人道,“你們?nèi)ッψ约旱氖聝喊?,我這里不用陪著了。”
眾媳婦婆子笑著退了出去,卻少不得要聚在一起議論幾句。
田婆子則顧不得休息,趕緊拆了竇姨娘賞賜的幾個包裹,寶貝一樣地細細端詳起來。
田婆子的兒子和兒媳趁機走了進來,“媽,你回來了?!?/p>
田婆子得意地炫耀起來,“你們來得正好,快看看,這都是竇姨娘賞的。瞧瞧這布料,回頭給小山子做一件冬襖穿。”
小山子是她孫子,也是她的心頭肉。
田婆子的兒子沒有開口,她的兒媳則不屑地道,“盛家就是做布料生意的,家里要什么樣的好料子沒有?我看著花色也就那樣,像是多少年的舊東西,也就您當個寶貝似的吧?!?/p>
田婆子聽了難免心生不悅。
田婆子的兒子趕忙問道,“您這次去見到竇姨娘了嗎?她怎么說?”
看著急切的兒子,田婆子緩緩坐下來道,“這是著急的事兒嗎?你放心,我不但見到了竇姨娘,還跟她說了半晌的話。只要把這次的事兒辦好,要回盛家原也不難。”
田婆子的兒子眼睛一亮,“竇姨娘都有什么吩咐?”
田婆子壓低聲音道,“讓咱們把偏房的人盯住了,免得她再生出什么事來……”
田婆子的兒子心急地道,“這還不簡單嗎?人在田莊上住著,生死還不是咱們一句話的事兒?要不干脆一點兒,直接送她一程算了,也省得麻煩?!?/p>
田婆子被兒子的話嚇了一跳,“萬萬不可!殺人可是死罪,被人抓住要判刑的。她如今是個什么玩意兒,不過是任憑咱們?nèi)嗄蟮臓€柿子罷了,你又何必為了這種人鋌而走險呢?你沒見她病得不輕,連喘氣都費勁嗎?只要不請大夫不開藥方,有個十天半月的她也就去了。到時候人一死,還不是咱們怎么說就怎么說?”
田婆子的兒子嘆了口氣,“我這不是擔心夜長夢多嗎?”
田婆子慎重地道,“你聽媽的話別胡來,我保證讓你回到盛家,若是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當個小管事呢?!?/p>
田婆子的兒子一聽,心里如同長草了一般,“當真?”
他媳婦則在一旁輕蔑地潑著冷水,“這是媽哄你的話,也就你這實心眼會信。管事任免那是外院的事兒,竇姨娘一個內(nèi)宅夫人能有多大的本事,還能做這個主?”
田婆子的兒子聞聲果然失望起來。
田婆子早就看這個媳婦各種不順眼了,偏偏人家是個潑婦,打不得罵不得,整天吆五喝六尋死覓活,田婆子管得多了,她甚至敢直接動手,唬得田婆子也不敢得罪。她狠狠瞪了兒媳婦一眼,低聲對兒子道,“這大宅院里的水深著呢,既然竇姨娘敢夸下這個海口,自然是能做到的,你就安心辦事,等著回去做你的管事吧?!?/p>
田婆子的兒子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當晚一家人擺了一桌酒席,美美地吃了一頓,誰還顧得上偏房里的盛南錦?
盛南錦此刻已經(jīng)恢復了意識,只是嗓子疼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自己明明是盛南綾,怎么會出現(xiàn)在盛南錦的身體里呢?
到底哪里出了錯?
看著眼前殘破不堪的屋子,盛南綾百思不得其解。
身邊也只有一個小丫鬟照顧,倒是可盛南綾熟悉的面孔,從前服侍過自己的彩箋。只不過當時她的身邊還有兩個大丫鬟荷華與拂朱,彩箋不過幫著跑腿送消息而已。
盛南綾最后的記憶停留在了冰冷的湖水中,她拼命地掙扎,卻越沉越快,身邊那抹迤邐的身影如同水草一般妖嬈。接著她看到了一道亮光,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盛南錦又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