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尋溪對突然到來的母親和兄長表現得又驚又喜,挺著已經顯懷的肚子忙前忙后。盛南錦一把拉過她,笑著道,“家里這么多人手,怎么也輪不到你張羅,快坐到母親身邊說話去,別讓她惦記。”
季尋溪這才不好意思地坐到了季太太身邊。
季太太關心起她的日常起居,得知女兒吃得好睡得好,這才寬下心來。當著娘家人的面,季尋溪小聲道,“不知為什么,自從懷了這個孩子,我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什么都吃得香,也不想吐。倒是相公他聞不得一點兒異味,折騰得不輕。”
盛南錦聽了很是驚訝。
服侍季太太的徐媽媽便輕聲道,“從前常聽老人說,只有十分愛重妻子的男人才會有孕反,這是幫妻子減少懷孕的痛苦呢。可見姑爺待咱們小姐是一條心,真是舍不得她遭一點兒罪。”
季尋溪道,“真的呀?”
女兒和女婿的感情好,季太太心里也跟著高興。
盛南錦在一旁道,“好容易娶回來的妻子,當然要寶貝著了。”
不過她夜里就拿這件事敲打起季尋汌來,“我接連生下三個孩子,甚至生宴哥的時候你還在海上。你說,你是不是一點兒都沒心疼過我?”
季尋汌只覺得莫名其妙,“你這是胡說什么呢?我怎么不心疼你了。你忘了生宸哥時,我都緊張成什么樣了?”
盛南錦撇了撇嘴,“那怎么不見你替我孕反嘔吐?”
季尋汌無奈地嘆了口氣,“徐媽媽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閑話,也就你會信吧。楊晗自幼嬌貴,一身的公子哥毛病,不是嫌棄這個就是厭惡那個,分明是他自己嬌氣,偏被你們說得感天動地。”
盛南錦也懶得和他糾纏,環著他的腰道,“那你也嬌氣一個給我瞧瞧。”
季尋汌眼睛里閃著星光,“這可是在妹夫家,你確定要用這個語氣跟我說話?萬一我把持不住,后果你是知道的。”
盛南錦輕輕掐了他一把,“早點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兩個人洗漱干凈躺在床上,一時都睡不著。盛南錦握著丈夫的手掌,輕聲道,“你和妹夫都說了什么?”
季尋汌道,“也沒什么,就是造船廠的事兒。前些日子北方的遼陽王派了家仆過來,想在我們這里訂兩艘船。”
盛南錦心中一凜,“能不能別做皇親貴胄的生意?凡事只要牽扯上皇家,就沒有一件不麻煩的。”
當初季家就是因為摻和到淮安王私養戰馬一事里,才會落得后來的下場。前車之鑒,盛南錦可不想再步這樣的后塵。
季尋汌笑著道,“放心吧,我已經讓楊晗拒絕了。不過遼陽王身處北方苦寒之地,連他都準備訂船下海,可見海貿是徹底的火了。”
盛南錦道,“三王之亂才過去多久?他這樣大張旗鼓地折騰,新帝未必喜歡。何況當初京城圍困之時,安陽王正是從北方繞路而行,雖說后來新帝沒有追究,但這遼陽王到底在三王之亂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真不好說。咱們離他遠著些,免得受他牽連。”
夫妻二人絮叨了半夜,這才相互抱著睡著了。
第二天用過午飯,季家人再次登船北上。季尋溪含著淚依依不舍,“怎么才來就要走,也不多住些日子?”
季太太安慰道,“好孩子,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可不能哭鼻子,要不然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個愛哭包。我們這次上京是遵循圣意,路上自然耽誤不得。你也不用舍不得,等回來時再路過天津,我們多住些日子就是了。”
季尋溪連連點頭,“一言為定。”
季家的船再次拔錨啟航,幾天后于通州入港。
船剛剛停穩,下頭就傳來消息,惠仲文派來迎接的人已經到了。
盛南錦心下稍安,覺得舅舅之所以做這樣的安排,可見圣上召見季尋汌并非壞事。
來人乃是惠家的一個管事,恭敬地向季尋汌和盛南錦行過禮后,直接說明了來意,“大人怕姑爺和大小姐擔心,所以派了小人來送信。皇上有意派官船出海貿易,因不熟悉海況,所以想請姑爺出力,全權指揮。”
此人乃是龐回在包頭收下的弟子,后來送入京城跟在惠仲文身邊服侍,他自己則留在包頭照顧惠濱一家,惠仲文形容他是徹底的玩野了。
盛南錦皺了皺眉,“怎么會想到姑爺呢?”
龐回的弟子道,“聽說當時朝上還有不少大人,皇上突然提到了姑爺的名字,咱們家大人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不過……大人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壞事。為國為民,功在千秋,以后史書工筆提到姑爺,也必然全是贊揚。何況……皇上用人,總不能白用吧?正好趁這個機會替季家翻案。”
當年之事,一直是季尋汌心中的一個疙瘩。
盛南錦聞聲不自禁地向他看去。
季尋汌表情十分平靜。
龐回的弟子繼續道,“而且老爺已經向皇上提及,皇上也有意恩賞,準備封姑爺為寧遠侯。”
封侯?
盛南錦頓時瞪大了眼睛。
本朝開朝至今,還沒有皇家之外的人封侯呢。
這可是莫大的恩賜。
她激動地抓住了季尋汌的胳膊。
季尋汌卻冷靜地道,“皇上為何會突然想到海貿?可是國庫虧空嚴重?”
龐回的弟子眼睛一亮,沒想到季尋汌如此厲害。他態度更為恭敬,謙卑地道,“姑爺大智,自從三王之亂后,國庫一直空虛。幸好近些年未發生天災,否則朝廷早就穩不住了。”
所以皇上才會想到通過海貿來擴充國庫。
季尋汌心中有了數,開始安排家丁搬運行李下船。
消息也很快傳到了季太太的耳朵里。想到丈夫能夠沉冤得雪恢復名譽,季家又被封侯,她喜不自勝。徐媽媽領著丫鬟婆子們上前道喜討賞,季太太大手一揮,“每人賞二十兩銀子!”
季家如今不缺銀子,季太太自然大方。
下人們喜不自勝,走路都更有勁兒了。
季家未在通州停留,傍晚時分趕到了京城。提前得到消息的趙氏領著兒媳婦高氏,又有季家二太太、彭玲、盛南絨等人在城門口迎候。
季尋澗則和惠瀋、岳佲、彭繼站在一旁,幾個人低頭說著什么。
等季家的馬車趕到,眾人見面,又是一陣熱鬧。
季宸和季宴雖然年紀小,但也都記人了,一下馬車就奔著季尋澗和惠瀋而來,一個叫著叔叔,一個叫著舅舅。只有果果害羞地藏在母親懷里,怎么商量也不肯抬頭。
恰時一隊官兵押送著犯人從城門出來,見到季尋澗和惠瀋,領隊的小官上前來行禮問候。惠瀋問道,“這些都是什么人?”
小官道,“都是發配遼北的罪犯家眷。”
惠瀋點了點頭。
小官押送著一隊人向北面走去。
盛南錦正和妹妹盛南絨說著話,突然見她目光向遠處望去,也順著看了一眼,“怎么了?”
盛南絨搖了搖頭,“沒什么,快進城吧,孩子們怕是早就累了。我給果果準備了不少好東西,她肯定喜歡。”
盛南錦便沒有放在心上。
可盛南絨卻看得真切,那隊發配北方的家眷里有一人分明就是汪太太。
三王之亂時,萬貴妃和汪家也被牽扯了進去,雖然萬貴妃喊冤,但新帝登基后,還是將她幽禁了起來。今年開春萬貴妃病死,汪家也徹底地倒臺了。昔日的舊案一一被翻了出來,汪家父子全被收監待審,汪榕也死在了獄中。汪太太沒了往日的風光,灰頭土臉,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反倒是黃昕,因為早早地急流勇退,反而全身退了出來,如今就在京城遠郊的園子里養老。
正低頭沉思的盛南絨突然覺得耳邊癢癢的,她抬眸一看,原來是果果正好奇地撥動著她的朱釵。盛南絨笑著道,“喜歡是不是?姨母送了你做見面禮。”
被發現的果果立刻將可愛的小臉藏了起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