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和李家都是殷實、富裕的人家。郭李兩家世代友好,從來沒有過什么瓜葛。只是到了郭靖康這一代,問題就初露端倪了——只因美麗脫俗的秦絲棉姑娘。
郭靖康神通廣大,串通一個熟人,沆瀣一氣,將毒藥灌入酒中,李邦國絲毫沒有設防,痛快地喝下了,竟成了一個既聾又啞的殘疾人。雖然李邦國沒有死去,但生不如死。
李邦國想過一死了之,但想到秦絲棉姑娘,于心何忍呢?雖然邦國成了殘疾人,但腦子還是清醒的。他耳朵聾了,嘴巴又說不出話兒來,這種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他不想見到心愛的秦絲棉姑娘,因為他不想讓她看到他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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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絲棉長得如花似玉,著實是人見人愛、天見猶憐。那時,絲棉內心暗暗對李邦國產生了愛慕之意。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富有吸引力,都會令她著迷。絲棉癡情的雙眸自是逃不過邦國的眼睛,于是,邦國也沉醉了。
一天,絲棉覺得心里難受,就像灌入熱辣辣的情湯,辣得她痛楚,她在那晚想要找到一個美好的答案,就瘋了似的往前奔。
她就這么不知疲倦地瘋瘋癲癲地奔著。這時雨下得很大,她的全身早已濕透,但她仍然那樣忘我。
突然她“啊”的一聲,撞在了一垛“人墻”上,這垛“人墻”占了絲棉所有的便宜——她的嫩臉,她的胳膊,她的膝蓋,她高聳的乳房。她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蒼蠅,被粘在了一張寬闊的蜘蛛網上。
絲棉全身酥軟,仿佛感覺不到有雙腿的存在,上身重重地癱軟了下去。
在她神思恍惚之際,她看到了這個人——他怎么會在這里,怎么會跟自己撞了個滿懷?
她一陣錯愕,這不明擺著是天作之合嗎?
邦國并沒有一絲的訝異,因為他正是尋她而來的,不巧正好“撞”見。
邦國扶住她。絲棉失聲地痛哭,在邦國的懷里,她縱情地哭。她的淚水早已沾濕了他的衣袍。邦國沒有松開她,卻將她箍得更緊了。
他們沒有說話,因為此時的緘默更勝過了千言萬語。
絲棉盡情地哭,她想把自己對他的愛,對他的怨,在此刻盡興地宣泄……她能排拒他充滿正義的眼神嗎?她能排拒他憨直的個性嗎?她能抹殺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嗎?她做不到,她需要依賴他。
過了良久,絲棉不舍地走了。
邦國木木地佇立在那兒。
……
過了一段時日,絲棉忍受不了閨房的寂寞,一個偶然的機會,又巧妙地瞞過了她的母親,去了外面。
她來到邦國的住處。
邦國是個令她心旌搖蕩、魂不守舍的男子。
邦國迎風而立,他邀絲棉進他的客堂一歇,她竟毫不猶豫、毫無顧慮地答允了。
兩人肩并肩地走著,沒有忌諱什么,儼然就是天生的一對璧玉。
房間的擺設雖然簡單,但物品卻很貴重。可能一個小小的墨硯要比尋常人家的要高出十倍乃至數十倍的價錢。茶具更是精致絕倫,像是用美玉制成的。還有那一張青色的椅子,非常漂亮,獨具匠心,也不知是用何種上等的木材精制而成的,或許它的質地不是木材,而是一種天然的暖玉。
邦國嘴角掠過一抹笑意。
絲棉心急,有點嬌嗔地推搡了他一下,邦國這才緩緩地吐露了真相:這張青色的上品椅子是用一種罕見的暖玉制成的,費了很多的時間和勞力,所以價值連城。玉椅很沉,一般人是很難搬動的,須得派上幾個力士才能挪動它。它能讓人的心情驟然開朗起來。所以覬覦這張玉椅的人不少,明里暗里都有人饞涎欲滴,恨不能歸為己有。
邦國讓絲棉見識了他的傳家之寶,他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絲棉。
她很美麗,美得驚心動魄。她的到來已經讓他在第一時間屏住了呼吸,然后他便是不可抑制的狂悸。
絲棉承接著他的目光,覺得眼前這位英俊倜儻的男子是如此的迷人。她遇見這么出色的夢中情郎,完全可以讓自己的靈魂依附他。
絲棉在邦國的院落里呆了很久,她差不多能將大院的名貴的東西滾瓜爛熟地說出口了。與邦國相處,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這種快樂是男女共處的快樂,是男女無拘無束的快樂,是男女情意相投、心心相印的快樂。
絲棉舍不得跟他告別,邦國也巴不得她能留下來。畢竟她還是個閨秀,此次是偷偷逃到外面來的。她一定猜到自己的貼身丫鬟在室房里焦急等待的樣子;母親若是知道自己悄悄外出的消息,肯定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她只能無奈地戀戀不舍地跟他告別。
邦國送了她一程,臨分手的時候,他說他一定會娶她為妻的。他的信誓旦旦的表情絲毫沒有偽裝,那么的真實,那么的透明,透明得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透明得讓她感覺到自己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一個人,得到了男子全部的關愛、疼愛、憐愛……
絲棉的臉早已緋紅,就像天際的那抹紅霞,那么真切地映格在她的臉上,將女人所有的心事都原形畢露。
絲棉陶醉在這種絕塵脫俗的曠世情緣里,陶醉在少女愛情編織的甜夢里,陶醉在打破舊的愛情的樊籠獲得自由奔放的愛情的暈眩里……
絲棉跟著母親去看了看姐姐絲蓮。
絲蓮要分娩了,手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虛弱得不行。
這肚里的孩子也太刁蠻了,仿佛要吸盡母親體內的所有養分,弄得絲蓮有時嬌喘吁吁,有時頭暈目眩。她實在是太孱弱了,滿臉的寒氣,兩邊下陷的太陽穴發了黑,眉梢也拖得更低了,眼下皮松弛得如同兩個小袋子,嘴唇有點干裂,可能是因為貧血的緣故。
絲蓮想盡快地生下這個小“冤家”,再好好地休息,調養一下身子。然而她每晚都會失眠,那小“冤家”在肚子里并不安分,擠來擠去的,令她輾轉難眠。幸好有丈夫陪伴,也就不覺得怎么心煩意亂。孩子是愛情的結晶,只要絲蓮向丈夫要求什么、吩咐什么,丈夫的眸子會閃現一種對女人的真正的疼惜。她除了愛他別無選擇。
妹妹絲棉和母親的探望,令絲蓮倍覺寬慰。絲蓮找到了家的感覺。
命運是否眷顧了絲蓮肚里的孩子?絲蓮常常失眠,卻不想讓丈夫知道。晚上丈夫睡得很沉,她就看著丈夫的容顏,已很滿足了。
絲蓮哪怕自己累倒,為了丈夫,也要保住這個孩子。她會在寧靜的夜里幸福地落淚——這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孩子就快來到這個明亮的世間了,也許明天,也許就在后天……
絲棉生在錦衣玉食之家。母親打小就一再地提醒她,她和大街上走動的穿著花棉襖的小家碧玉有著絕對的不同,她們的差異就在于她們的經濟地位,所以絲棉就少了自由,少了與常人交流溝通的機會。絲棉覺得自己做大家閨秀也真夠煩膩的,但她有了“出閣”,腦子里總是浮掠著幸福的時光。
回家后,絲棉坐在棕繃的繡花架前,默默地回想,默默地沉思。她天生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而這點愁緒都是被憋悶出來的。日出日落、年復一年地呆在同一個閨閣里,看著外面同樣的景致,她能不厭倦、能不心煩嗎?
那個伴隨了她多年的丫鬟小名叫雪兒,別人也不知道她究竟姓甚名誰,反正這么叫喚她也挺親切的。
雪兒見了小姐滿臉的愁容,像是心事重重的,就為她細心地沏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絲棉右手接過,嫻熟地把杯子微微地一蕩,茶葉像花冠一般地四下散開。她淺淺地啜了一小口,讓茶味香氣從齒胛間慢慢地浸入進去,感覺到有股馥郁的香液在嗓眼里逐漸化開去,味兒也就滋生開來了——她只茗了一口,就氣憤不過地將杯子扔在了一旁。她神思迷蒙,心不在焉地拿起銀針繡花。她要繡上一對親密無間的鴛鴦,讓鴛鴦在盡情地戲水。這是她心中埋藏了多年的意象,她要將它繡在一條準備就緒的白絹上,以后她還要把這條繡了一雙鴛鴦的白色手絹送給她的意中人、心上人。
銀針就這么來來往往地穿梭在白色手絹中間,一切進行得那么的順暢、那么的自如,刺繡的活兒已經成了她熟能生巧的好手藝。
在她繡雄性鴛鴦時,她遲疑、愣怔了片刻。她想到了邦國。他的清秀、俊美的臉龐,還有那張青色的暖玉椅子。因為邦國曾對她說過,他要將暖玉椅子作為嫁妝,那樣顯得尊貴、氣派,決不流于奢華之弊。她覺得沒有比這更珍貴、更能打動她的芳心的了。
絲棉想著想著,靈魂好像已經出竅了——她一不留神間,銀針刺到了她那雪白嬌嫩的纖指,她的纖指隨即盛開了一朵艷麗飽滿的花瓣。這朵花瓣來不及再度觀賞,就已四散流溢開去。
她賭氣地扔掉了手中的銀針和白色手絹。機靈乖巧的雪兒早已明白了小姐的心思,于是抿著嘴兒輕輕一笑。
絲棉忽地又想到了什么,慌忙地將扔在了地上的剛繡了一半鴛鴦的白色手絹拾了起來。她的眼里充滿了憐愛、疼惜之意。她怔怔地凝視著白色手絹,卻無暇顧及她的纖指。她的纖指還在沁著小花蕾,小花蕾瞬間便綻放成了大花瓣。雪兒已從房內拿來了一小罐創傷藥,這種白色的藥粉便點點滴滴地撒落在她的纖指上,片刻就將小花蕾徹底地覆蓋了。
絲棉還是一臉的慍怒,因為這一兩年來她從未有任何的失手。她又像是在埋怨自己,為情所困,竟也如此的大意,讓雪兒見了心存笑話。不過,雪兒是她最親密最友好的女伴,不會把事兒原原本本地抖落給她的母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