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黑云壓了下來,雷聲滾滾。院內紅梅枝在風中晃了晃,枝丫上的雪落在屋檐下的臺階上,碎了一片白。
言潯收斂了神色,注視著院子里的紅衣男子。墨家的天劫旁人干預不得,不然他早沖上去替墨軒扛了。
墨夏看了一眼倚著門框的言潯,有些感慨。到底是不一樣了,倘若擱在以前,按照言潯那毛毛躁躁的性子,就該沖出去護著墨軒了。
墨軒一身紅袍站在院中,冷風吹在他身上,衣擺獵獵作響,顯得整個人十分單薄。忽然一道紫電打了下來,劈在他腳邊,將長袍灼燒了一角。他將平日里的溫和盡數收了起來,眉眼冷冽,輕輕勾起一抹笑。
像是嘲諷。
黑云碰撞,發出巨響,不過瞬息,一道紫紅色的閃電劈了下來,不同于之前的下馬威,那白光十分刺眼,只一瞬間就將墨軒吞沒其中,紫紅色的光芒繞在左右,噼啪作響。
院內是布了陣法的,所有逸散的雷電都被陣法收束,匯聚到陣中心的那人身上。白光連著黑云,將墨軒捆縛其中,旁人難窺一二。
言潯捏了捏拳頭,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手背上的青筋卻昭示了他此時的煎熬。
“墨家人都有這么一天。”那白光刺的墨夏眼疼,她收回目光,轉身看向屋內澄黃溫暖的爐火。
墨家人是違背天道的存在,命中注定要有天劫,這是天道在立威,也是天道告訴他們,他們本就不該存在。
可如果不該存在,墨家的祖先又是怎么來到這片大陸的呢?
言潯看著墨夏,大概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這是在逐客。”
“如果不是主動開門迎客,外人是來不了這片大陸的。迎來送往……如今它反悔了,才多加了雷劫,企圖把墨族抹殺在這里。”
迎來送往……
墨夏將這幾個字在心里過了一遍,有了些猜測。這么看來,墨軒精通卦術卜算,想必也已經察覺到了什么。
屋外一場雷暴持續了幾個時辰,內里具體何種情況,外人不得而知。直到午時,洶涌的雷劫才逐漸平息下來。
雷光散去,墨軒單膝跪地,一身衣袍已經被燒灼的破爛不堪,連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脊背都蔓延著焦黑的紋路。言潯紅著眼走了出去,從魂導器中取出一件干凈的衣服外袍給他披上。
他蹲下身,捧著墨軒的臉,給他擦掉臉上的焦灰。珠玉般皎潔的人,憑什么被所謂的天道搓磨的滿身塵埃。
“好了,沒事了。”墨軒扯出一抹笑,但他實在沒有力氣,只好用臉蹭了蹭言潯的手心,“帶我進去吧,小妹該擔心了。”
言潯看著站在屋檐下望過來的墨夏,用外袍將墨軒整個人攏了個嚴實,小心翼翼的抱在懷里,抬腳朝屋內走去。
他剛邁步,又是一聲震天動地的雷響,剛散去的黑云又朝著這一方天地聚集了起來。
墨夏走到院子里,“別擔心,這是我的雷劫。”
言潯點點頭,“一切小心。”
墨夏笑了笑,“好。”
這雷劫來的如此突然,想必也有言潯對她說的那番話的原因。因為他們觸及了“天道”的真相,所以急著將他們抹殺么?
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晃晃的告訴他們,那些猜測都是逼近事實的么。
墨夏腰間的赤冥蛇順著她的腿爬到了雪地里,繞成一個紅色的圈。墨夏站在中間,抬頭看著滾滾的黑云和藏在中間的閃電,勾起一抹笑。
好像這所謂的“天道”從一開始就想抹殺她。
墨族避世避的十分徹底,大概是外來者的緣故,墨族修煉體系和大陸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壽命也不同,所謂的傳承,只是一種很看緣分的延續。如果墨族人和外來者兩情相悅愿意生子,墨族才會有新生命降臨。因此大陸上的墨族人十分稀少,也因為避世的緣故,從不曾在任何勢力的記載中出現。
他們一直是被“天道”忽視的存在,也從不曾和“神”接觸。
只有她是例外。
當年羅剎對她的標記就是明晃晃的蓄意謀殺,只是礙于“神”不能隨意下場干涉大陸上的事情,所以采用的委婉的手段而已。
正是因為那個標記,讓她在陷入心魔幻境的時候,所有的惡念都循著標記鉆入她體內,企圖將她吞噬。這是她第一次在生死邊緣掙扎,渾身浴血,精神力支離破碎。在那之后,每次午夜入夢,她都深陷血海無法掙脫。
后來為了殺她,連冥火神都打算下場給出傳承了。
所以,她到底有什么能讓“天道”這般忌憚……
墨夏笑的肆意,“呵。”
醞釀了許久的雷劫忽然劈下,高強度的電流只一瞬間就遍布全身,皮膚被灼燒,超負荷的能量刺激著心臟,隨時都可能崩裂。
焦紋順著皮膚肆意的蔓延,墨夏咬著牙,整個人滯在原地,三息后,心臟才恢復跳動,她忽然軟倒,半跪下去。
恢復心跳后,是難以忍受的劇痛,整個人仿佛被生生揉碎拆解開來,再然后,皮膚已經燒灼崩裂的沒有痛覺,只能感受到五臟六腑的撕裂和骨骼的碎裂。
而不知道過了多久,心臟再一次停跳,隔了五息又恢復。循環往復,度秒如年。
原來不是痛到叫不出,而是聲帶已經被毀。所有的魂力的內力只能保住臟腑不徹底崩壞,在這“天劫”面前,他們都如此弱小。
怪不得,墨族的天劫很少有人能渡完……一次尚且如此,何況以后每次。
墨夏早已聽不見聲音,她七竅流血,只有無休止的痛苦提醒著她尚在人世。
“天道”似乎是感應到這一遭不能將她抹殺,漸漸收斂了威勢。
墨夏調動著僅剩的魂力和內力修復臟器,雷劫散去的最后一瞬,又一道閃電劈在她脊背上,她再也撐不住昏死過去。
不過須臾,北原的雪又下了起來,落在墨夏焦黑的身體上,積了一層冰霜。
在她身邊,被雷劫劈焦了的赤冥蛇掙扎著將她圈護在內,用自己火屬性的余溫融化掉她身上的積雪。
言潯一邊照看著墨軒,一邊關注外面的情況,經歷雷劫之后總是衣不蔽體的,男女有別,他也沒到院子里將墨夏帶進屋,只站在屋檐下將符紙打出,擺了個溫養的陣。
這么重的傷,只靠陣法轉化靈力溫養見效極慢。他剛打算將靈藥給赤冥蛇,讓它幫墨夏服下,就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