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映雪坐在張之意的馬車內,此時云兒還未醒過來。王映雪覺得手肘和肩膀疼痛,便解開外衣檢查,發現手肘磨破出血,肩膀后側烏青一片,其中更有腫起的凝血,于是又將裙子撩起檢查膝蓋,上面幾處青紫。張之意本就騎馬在車旁,馬車顛簸,車簾本是紗制,隨著顛簸以及迎面的風起伏,無意中瞥見馬車內這一幕,連忙別過臉去,喉結不覺微動,只是一眼,腦中印刻下那曼妙身姿,如雪般肌膚,想起那些青紫傷口,又生憐惜之情。
王映雪小心翼翼地將外衣穿上,忽見云兒的身子動了動,忙喚道:“云兒?云兒?”
云兒緩緩睜開眼,見自己仍在馬車之內,心里涼了半截,但細看這馬車又與自家馬車不同,問道:“小姐,我們在哪?”
王映雪將云兒扶起,寬慰道:“我們被救了,現在是安全的。”
云兒重重舒了一口氣,感覺頭上有一處疼痛異常,竟然鼓了一個大包,又伸手去掀車簾,一眼便看見了騎在馬上的張之意。轉頭問道:“小姐,這俊俏公子是何人?”
王映雪臉上一抹笑意,又有一分失落,沉默了一會,回道:“萍水相逢之人。”
等到天黑十分,由于前面與馬賊糾纏浪費了不少時間,距離下一驛站還有不少距離,此時天空又開始下起小雨。眾人只好臨時搭棚避雨,休憩在山林中。忠叔命人用油布將行李蓋好,又簡易支起了幾個小棚。
七月見馬車被旁人所占,自家公子只能淋雨,心中有幾絲抱怨,故意道:“我們公子倒是好心,英雄救美,只是這美人不惜英雄,讓英雄淋雨。”張之意聞言,瞪了七月一眼,淡淡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雨算什么。”
王映雪知七月是故意說話給自己聽,便從馬車上下來,恭敬道:“小公子說的是,是我們反客為主了,請公子到馬車避雨。”
張之意回道:“姑娘,在下無妨。”
王映雪無奈,只好道:“若公子不愿去馬車,那我就陪公子一起淋雨吧。”說完,又對車內的云兒道:“云兒,還不快下來。”
張之意本欲再推脫,見王映雪如此堅持,便道:“姑娘快上車吧,聽姑娘的。”
待王映雪坐回車內,張之意才上馬車,本來也不算大的馬車內,坐了三個人,反倒顯得局促了。王映雪見張之意臉上頭發上蒙了細細的雨水,便掏出絲帕遞過去,道:“公子。”
張之意回眸,望了王映雪一眼,并不去接。
王映雪對于兩人之間的生分還有些不大適應,畢竟上一次,二人拜過天地,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見張之意如此嚴肅雅正,只好收回絲帕,道:“公子見外了,公子涉險相救,映雪無以為報,這小小絲帕,公子也不愿接受?”
張之意目光落在王映雪身上,又不敢停留太久,沉默了一會,才道:“姑娘名叫映雪?”
王映雪鄭重行了一禮:“王映雪,謝公子救命之恩。”
張之意連忙回了一揖:“王姑娘不必謝,在下張之意。”
馬車內又陷入了沉默,王映雪只好將目光轉到云兒身上,只是云兒這個機靈的,故意閉眼假寐,嘴角還若有若無的一絲得意的笑。王映雪只好掀起車簾,將手伸出車窗外,自言自語道:“不知這雨何時會停?”
張之意目光無處安放,只能垂眸,道:“恐怕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王映雪:“張公子,你是圣賢書院的老師?”
張之意點了點頭。
王映雪:“我有個弟弟,七歲送到圣賢書院,如今已經八年,不知張公子可否認識?”
張之意問道:“你弟弟是不是叫王子晉?”
王映雪回道:“正是。”
張之意:“先前,你的家仆自報是禮部尚書王家,我猜,你弟弟就是王子晉。”
王映雪點了點頭,又找不到新的話題,思索了一會,問道:“張公子,這圣賢書院收不收女學生?”
張之意聞言一愣:“王姑娘是想去圣賢書院求學?只是據我所知,這圣賢書院從未收過女學生。”
王映雪想到之前以張之意侍女的身份上山,心里有了主意,便道:“那張公子可有什么方法,讓我留在圣賢書院?”
張之意臉上露出好奇之色,問道:“王姑娘是去探望子晉,怎么想要在圣賢書院長住?”
王映雪故意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瞞公子,我此去齊魯一來是為了歷練一番,增長見識,這二來嘛…..”
張之意問道:“這二來是為何?”
云兒聽到這里,不再繼續裝睡,噗嗤笑出聲來,道:“張公子,這二來你猜不到?我們小姐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已到婚嫁年紀,這求親之人都快把王家的門檻踩破了。我們小姐是為了躲避締結婚約。”
王映雪輕舒一口氣,本以為云兒要挑明自己是逃婚去的,到底還是換了個差不多,又差很多的說辭。
張之意意味深長地道:“原來如此。”
云兒:“張公子,我們小姐這容貌,到哪里不招人惦記,這都故意素面朝天,身著下人的衣衫,將臉蒙住,還是被那馬賊一眼相中,強行擄去。你不想法讓她到圣賢書院,我看我們小姐早晚還要出事。”
王映雪白了云兒一眼,心里想著:云兒真是神助攻也,我看阿意如何推脫。
張之意思索了片刻,還是未說話,臉上很是為難。
王映雪:“張公子,既然你是圣賢書院的老師,不是可以帶自己的親眷上山嗎?你看我假冒你的妹妹,跟你上山求學,是否可行?”
張之意回道:“我自幼在圣賢書院求學,院長對我家里底細十分清楚,我并沒有妹妹。”
王映雪不死心,問道:“不是親妹妹,表妹,堂妹什么的總有吧?”
張之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眼神中忽然明朗起來,道:“王姑娘,我看你一早就想打主意到我這,一心就要留在圣賢書院。也罷,你若是不嫌棄身份,可以以我侍女的身份一同上山。”
云兒嘟噥道:“我們小姐,堂堂尚書府千金,怎么能當你的侍女!”
王映雪笑道:“權宜之計而已。”
三人說話間,忠叔來報:“小姐,雨棚已經搭好,火也生好了,可以下車歇息。”
王映雪隨云兒下馬車,獨留張之意在車內。張之意嘴角帶笑,掀起車簾望著王映雪離去的背影,趕巧這一幕被七月看見。
七月:“公子,何事欣喜?”
張之意:“你哪里看出我有欣喜?”
七月:“我見你直勾勾地看著王姑娘,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張之意收回目光,不語,閉目養神。
七月不愿罷休,接著道:“公子,我覺得吧。自你見這王姑娘,眼神就沒離開過,你不會看上人姑娘了吧?”
張之意閉眼:“七月,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七月:“這王姑娘,花容月貌,機敏,又有大義,為了家仆的性命敢獨自對抗馬賊,就沖這番膽識,也是尋常女子所不及。公子,我看這王姑娘與你很是相配,我們將軍府配尚書府,門當戶對。”
張之意不說話,七月自討沒趣,便獨自去了雨棚躲雨。
等到第二日,天色微亮,雨也停了,眾人收拾行裝,重新啟程,等到了下午時分,終于到了驛站。王映雪命忠叔去籌辦新的馬車,自己和云兒回客房梳洗,換上了藕粉色羅裙,又刻意裝扮,略施粉黛。云兒遞過銅鏡,笑道:“小姐,你本天生麗質,又這么隆重地打扮,倒不像平時的你。你這番模樣,那張公子見了,還不生歡喜?”
王映雪笑道:“你怎知我這身裝扮是為了張公子?”
云兒:“小姐望向張公子的眼神,如此含情脈脈,不是為了張公子,還能為了誰?”
王映雪掐了一把云兒:“我表現的這么明顯嗎?”
云兒:“我們小姐真是將喜歡二字寫在臉上了,我看小姐再這么赤裸裸地表達愛慕,這張公子要被嚇跑了。”
王映雪起身追著云兒打鬧,道:“就你這張巧嘴…..”
二人打鬧之時,聽到門口敲門的聲音。云兒問道:“誰啊?”
張之意:“王姑娘,是我。”
王映雪趕緊打起精神,心里想著剛剛玩笑的話語,不知道阿意是否聽了去,若是聽了去,倒真是無地自容了。
王映雪過去開門,門一打開,見到張之意眼底的驚艷,心中也生一絲歡喜,有些嬌羞地問道:“張公子,何事?”
張之意見王映雪今日裝扮,不似往日素凈,明艷不可方物,看得竟有些癡,許久才收回眼神,道:“我見姑娘受傷,這是上好的凝膏,可以消腫止痛。”
王映雪接過凝膏:“多謝公子。”但見張之意還站在門口不動,便又問道:“公子,還有何事?”
張之意:“無事,邀姑娘一起用晚飯,姑娘是否方便?”
王映雪盈盈一笑:“可以,公子先下樓,我一會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