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想你了。”
小娃娃低聲說著話，像是這樣就能驅散心底的恐懼。
沈皎皎實在是太累了。
昨天在沈家做了一天的活也沒能吃上一口飯，到了顧家還沒等她把米倒下鍋就遇到了地震。
又累又餓加上肩膀上的傷，她已經快徹底撐不住了。
天曉得自己怎么能倒霉成這樣！
“我也是有阿娘的孩子，以后村里的哥哥們就不會再欺負我了，對不對？”
豆豆緊緊抱住了身前的女人，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
村里的哥哥們都說他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阿爹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總是把自己送去劉婆婆家里住下，可劉婆婆不給他菜吃，阿爹送去的肉和菜都進了她們的肚子，他只有又冷又硬的白飯可以吃。
可是他有阿娘了。
阿娘渾身熱乎乎的，不像夢里的那樣冷冰冰的，不會自己想要一個抱抱就會突然消失的阿娘。
“以后阿娘會護著你，要是他們再欺負豆豆，阿娘就去教訓他們。”
沈皎皎強忍著痛意，努力安撫著他的情緒。
懷里的豆豆就像是小時候的自己。
永遠在旁人的冷眼中長大。
“阿娘，阿爹會來救我們的，我們一定不會有事的，對嗎？”
“對。”
小娃娃說了許多話，沈皎皎只是時不時的輕輕應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到底是昏睡了過去。
凡歷九年五月初。
地龍翻身，青川縣方圓一百里的地界都晃蕩起來。
其管轄下的玉湯鎮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玉湯鎮共有六個村子，其中下山村位于兩山之間，險情十分緊急。
下山村僅有五十二戶，這次地龍翻身便有三十六戶倒了房屋。
其中十一戶的房子成了一片廢墟，死傷慘重。
下山村的村長顧長勝地震的時候正帶著一家老小在村口納涼。
也算是村里為數不多沒有負傷的人家。
等著一切都恢復平靜，村里幸存的百姓在他的組織下也都撤到了村口的位置。
村里沒有郎中，受了傷的人也只能在田埂邊上扯了些艾葉嚼碎了貼在傷口上止血。
看著眼前的廢墟，顧長勝抹了一把眼角的濁淚。
這算是什么事呢？
“長勝叔，村里大半的人都被埋在下頭了，咱們怎么辦呀！”
說話的是徐家老二，地震的時候他家里剛吃完了飯，他年輕機靈，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叫了爹娘之后又沖進去抱了自家妹子往外跑。
他家屋子塌下來的時候人都已經出去了，只有飛落的瓦片砸到了他的身上。
不過除了額頭和手臂上有些擦傷，倒也沒有出什么太大的事情。
一般來說遇了這樣的事情都得去上報衙門，然后等著上頭派人過來救災。
可這次情況嚴重，顧長勝嘆了口氣，這哪里還能等得！
“還能咋辦，叫了男人們擼起袖子，咱們得先把人給救出來。咱們這兒都晃得這么厲害了，其他村子能好到哪兒去，就怕這次地龍翻身到處都死了人。光等著上頭派人下來，不知道得等到啥時候去！”
“好！我就去叫人去！”
不到一刻鐘，二十幾個精壯漢子便齊齊脫了短打汗衫，光著膀子開始四處挖人。
聽見哪家的屋子底下還有活人動靜的，就先過去刨一刨。
看著一個個渾身血淋淋的鄉親被拖出來，有的眼窩淺的便落了淚。
這是啥事呀！
剛剛都還好好的，怎么還沒一個時辰，就成了這樣了！
屋子底下嚴重些的已經被砸得看不出模樣了，情況稍微好一點的，身上也都掛了彩。
看著那些人被一個一個挖出來，顧長勝的臉色陰沉沉的，連那根旱煙桿也不知丟去了哪兒。
“長勝叔……”
看著腳下的鮮紅血跡，徐老二緊抿著嘴唇，握住鋤頭的手微微發顫。
這是六叔公的屋子。
“走，先去救活人，等活人救出來了。再來刨吧。”
顧長勝咬著后槽牙，帶著幾個小伙子又換了地方過去。
劉彩鳳一家六口人這會兒都縮在了自家院子里。
她家的屋子塌了一半，正好又是廚房的位置，不過已經過了飯點，六口人都跑出來了，倒是沒人受傷。
這會兒看見顧長勝帶著人過來，劉彩鳳面上一喜，趕忙叫喊起來。
“長勝哥，長勝哥！這兒！這兒！”
農家院子的院墻要么是用竹子做的柵欄，要么是壘的黃泥。
聽見她在那兒叫喚，顧長勝一扭頭，就看見她家六口人整整齊齊的縮在院子里，除了身上沾了灰土，倒也沒什么大事。
“做啥子？”
“我家廚房塌了，那里頭還有兩只雞喲！”
劉彩鳳語氣心疼。
自家那兩只老母雞可都是能下蛋的玩意兒！
這要是被壓死了，挖出來也還能吃，如今天氣又熱，就怕是臭在磚塊下頭了。
“你家有雞你自己挖去！我們這是救人的！不是給你挖雞的！”
徐老二瞪了她一眼，語氣十分不滿。
這都是人命關天的時候，她怎么能說的出來這樣的話！
“挖雞咋了！我家兒媳婦兒這還懷著孕呢！我這不是，這不是想給她補補身子嗎！”
說這話的時候劉彩鳳還拽了一把縮在邊上的王翠翠。
王翠翠性子本來就軟，自打嫁進劉家就一直是畏畏縮縮的性子，就會兒肚子溜溜圓，被婆婆這么一拽也不敢回嘴，只能低著頭任由她擺布。
“你家兒子沒手還是沒腦子！不曉得讓他找呀！”
隊伍里有個男人也啐了一口道。
顧長勝懶得搭理她們，扭頭就要去顧清川的院子那兒去。
他記得清川家里應該還是有人在的。
“那家里能有個啥人！那小崽子怕不是都被磚頭給砸死了！”
劉彩鳳看他們要去隔壁院子，不滿的嘀咕了一句。
徐老二走在隊伍后頭，自然是聽見了她說的話。
“真是個沒心肝的毒婆娘！”
狠狠的在她家院子門口啐了一口唾沫，徐二老這才跟上了隊伍。
“村長，這小娃娃估計兇險了。”看著顧清川家里如今的樣子，有人不忍道。
“我記得今天清川帶回來了個女娃，說不定兩人都沒事呢。”
徐老二神色復雜道。
“說啥都沒用，只有過去瞧瞧到底還有得救沒。”
顧長勝搖搖頭，心里嘆了口氣。
這屋子塌成這樣。
只怕是兇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