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懦弱的我孩子抱著孩子回了娘家。進了屋，父母很驚訝，當問及原因時，我卻不敢把實話說出口，一方面是為了自己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心，另一方面我也知道父母沒有辦法，告訴他們實情只會讓他們著急。于是我和父母撒了謊，說我老公出去找活干了，我一個人在家住有點兒害怕，而且好長時間沒見你們有點兒想你們，于是就來了。父母很高興，趕忙下地給我熱點飯吃。那時，我爹已經成了倉庫保管員，家里不再像之前他做小官時那般熱鬧和風光，生活水平也跟著降了不少，端上桌的就是白菜粉條、土豆燉酸菜，外加點兒窩頭和咸菜，但這些在我看來已經和山珍野味一樣珍貴了。

就這樣，我在娘家住下了。開頭的幾天里，父母親熱，兄弟姐妹友好和睦，等半個月過去了，見我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家里的氣氛就開始變得微妙起來。父母這邊，出于愛女心切，對于我遲遲不回家雖然心有疑慮，卻嘴上不說出來，照常說話，但兄弟姐妹就不一樣了。那時我的哥哥已經娶妻生子，自己搬出去過日子了，家里還有我一個弟弟和四個妹妹，除了老妹還在上學外，其余的人都自己找活干了。我弟弟起先是在生產隊開拖拉機的，工作任務重，但掙得也多，人前人后很是風光，單位里看上他的小姑娘不少，這助長了他的傲氣，開始對這個那個挑挑揀揀的。等到我爹從領導崗位下來時，他的工作也被莫名地搶走了，為了生活，他只能做他的本行：種地。我的幾個妹妹沒有什么本事，基本上都是到各處打雜。

有一天，我弟弟種完地回家，看到我在炕上喂孩子，突然就問我為什么在家待了這么久還不回去？我聽后心里很不舒服，心想這里又不是你管家，你憑什么往外攆我？可是想到自己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況且他的話也不無道理，我又忍下了，只說回來一趟不容易，想多待幾天。沒想到弟弟不依不饒，他說，今時不同往日，咱爹退下來了，我的工作也丟了，咱家現在的光景你也看到了，是“老太太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要在以前，你住在這里多長時間我都不管，哪怕住一輩子也行，可現在，你多住一天，就多一張嘴，我們的負擔就多一些，你別給我們太大的壓力。

聽了這些話，我的眼淚差點沒掉下來，現在，我竟成了別人的負擔了！要說我不傷心那是假的，畢竟是我的親弟弟，血濃于水，這個感情更復雜、更深厚。可是現實擺在那兒，回去，我能回哪去？回自己的家？只能在那里凍死、餓死；回婆家？就得做好天天受氣、挨打的準備；我清楚的知道，現在我在娘家也不再受歡迎了，可是憑著親情的紐帶，我想只要我忍忍，他們還不至于打我、把我硬攆出門去。為了生活，我硬逼著自己成了一個無賴，死死地賴在娘家。

為了減少他們的反感，我開始小心翼翼地討好他們。平時的家務基本都包下來，洗衣做飯，縫縫補補，一時也不閑著，吃飯時，飯也盡量少吃點兒，他們挑刺說我時，我裝聾作啞聽不懂。我做這些無非就是想多在娘家待幾天，我不為了自己，也得為女兒想想，她才幾個月大，要是病了可怎么辦？弟弟妹妹找不到攆我的借口，心里不舒服，加上爹媽攔著，他們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天天耷拉著臉，說話冷冷的，一改最初的和睦友好。

白天我在人前裝的若無其事，該干什么干什么，到了晚上，哄睡了孩子，我常常躺在炕上整宿睡不著覺，腦海中不斷思索著今后的出路，卻又苦苦地找不到辦法。在過去，女性的地位不高，女孩子的選擇除了嫁人，再也沒有第二種，而嫁的好壞多半和她的運氣有關，我想，我的運氣就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