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待的幾個月里,我干了件大事:撿了一大垛柴火。在農村待過、住過的人都知道,農村的冬天是非常難過的,原因很簡單,在農村,好多人家冬天不舍得多燒火。農村人做完飯就關灶,很少會再往爐子里添點柴,把屋子燒暖和,所以你待著屋里總有一種冷的感覺,馬夾、棉襖基本上不睡覺不會脫下來。這是大部分農村人的生活習慣,不是他們不知道冷,而是柴火難弄。農村的柴火主要以莊稼桿為主,不禁燒,一頓飯功夫就能燒掉一大塊地方,一天兩頓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這需要多大的柴火垛,我不說你肯定也想象得出來。
你可能還會問:“沒有柴火為什么不買點兒?這么冷的天,把人都凍壞了。”,你說的道理是對的,可是也不對,因為買柴火要花錢。在農村,農民們就靠種地這一種方式糊口,收成多少全靠天,自然不得不精打細算,能省一分是一分。買柴火的錢再少也是錢,如果省下來,可以用來買鹽、賣糧食、給孩子們買讀書用的鉛筆、本子,那些錢的用處可大了。在我們那里,每一個農民都是一個精通算數的高手。
我在農村生活了二十多年,知道在那里生活的不易,特別是冬天,寒冷的侵襲常常讓我的手腳長滿凍瘡,看起來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自己難受,別人看了也不舒服。但這是個普遍現象,不光我,我的兄弟姐妹、左鄰右舍的孩子們都得凍瘡,主要是我們年紀小,抵抗力不如大人強,加上玩心重,總愛到屋外撒歡兒,可不就容易凍著嘛。
治凍瘡其實也有辦法的,每家各有不同,有用棉花灰的、有涂豬油的,有用辣椒葉子水的,我家用蔥水泡。這個不難理解,就是把用鹽腌好的大蔥水倒在盆里,兌上熱水后,把有凍瘡的手腳放進去浸泡一會兒,反復幾次凍瘡就會消下去一些。這些都是老家鄰里間傳來傳去的偏方,治得了表面,治不了根本。今年的凍瘡治好了,明年還得凍瘡,反反復復的。
以前覺得是天氣太冷才會得凍瘡,后來到了大興安嶺才知道,不是天氣的緣故,是屋里太冷,又吃不上有營養的東西,沒有抵抗力的緣故。大興安嶺比老家冷多了,可是我到這邊后,一次都沒得過凍瘡,倒是那次回老家探親,在老家住上了幾天,腳上就開始有了凍瘡。就是屋里太冷了。
我這次在老家待產,雖說老公再三賭咒發誓讓我放心,等到冬天一定來接我走,可是有了前幾次的經歷,我還是不敢把事情想得太樂觀,所以我做了兩手準備,一邊等,一邊撿柴火。在農村,柴火是很珍貴的,沒有隨隨便便亂扔的習慣,但有的人家收地時,也不會收得那么干凈,一根不剩下,總會留下那么一點兒,那就是我每天的收獲了。
就這樣,我帶著幾個孩子,說是去散步、玩游戲,其實也是四處看看哪里有柴火可以撿。今天撿到一小把,明天撿回一大包,靠著這樣的方式,到我生產時,院子里已經堆了高高的一大垛柴火,這個冬天不會凍著了。不過這些柴火最后也沒用上,我生完女兒不久,老公就和我們一起回到了大興安嶺,這一垛的柴火全歸了我婆婆他們家。這也算我給他們的一份禮物吧。
在大興安嶺這邊,樹木茂盛,燒柴多,所以我很少擔心沒有木材做飯、暖屋,可是上山伐枯木,再一點點拉回來也挺費力,所以我還是喜歡像在老家一樣到處去撿柴火。這邊的田間、路上橫七豎八的枯枝、斷木不知有多少,好多因為時間長了都已經變成了朽木,里面成了蟲子們的天堂。不過這樣的柴火不禁燒,一籃子就能燒半個晚上,要想后半夜不挨凍,還得再添點柴進爐子。我那時挖了不少枯樹的樹根回來,別看它們彎彎曲曲不美觀,可是特別抗燒,一個樹根能燒到第二天早上。
現在搬到樓房住了,取暖有統一的暖氣,再不需要四處撿柴火、挖樹根,可是我不知怎的,反而越來越懷念那時的日子,苦是苦了點兒,可是有事做,心里踏實,而且當時一心想要把家變好,所以也有干勁兒。現在閑下來,總感覺哪里都不對勁,渾身上下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到底少了什么,我也說不清,反正就是不舒服。
有時我和孩子們聊起以前撿柴火的事,言語中流露出對當年那些經歷的思念時,他們就逗我,要帶我回去再體驗體驗,我知道這是玩笑話,可是我也確實再過不了當年的日子了,不是怕窮,而是上了歲數,身體受不住了。這種經歷,我只能在腦海中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