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針刮過九點半，陸續有腳步聲傳來，一群容顏姣好，體態纖盈，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士們說笑著走近。黑色高跟鞋踩在光潔明亮的大理石上，敲打出陣陣輕快的腳步聲，頓時讓安靜的宛如水晶球的世界怦然鮮活起來。

將長發向上梳起挽作髻，換上定制的黑色深領收腰小西服，過膝的A式套裙，她們就是最優秀的SA。

此時佟綿微已經將店內的衛生打掃完了，正在整理柜臺。看到推門進來的同事，她笑著和她們點頭打招呼，只是從她身邊走過每一個人，都好像看不見似的，嘴里說著新款的首飾，同時還將手伸到眾人眼前，炫耀的晃了晃，而后，她們就這樣目不斜視的從她身旁經過，就連腳下踩著步伐都不曾變換過頻率。

對于這樣的冷漠佟綿早就習以為常，她只是不在意的笑著低下頭繼續安靜的整理柜臺，擦拭著纖塵不染的玻璃。

這樣的工作，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同，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佟綿在這里已經工作了四年多八個月，剛開始實習的三個月里同事們還是很喜歡她的，也樂音為答解答疑問。但都隨著她的故事被漸漸傳開，這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就變了，態度也不在和善。

起初大家看她老實肯干，性子又溫和單純，不像會勾心斗角的人。可是在聽過她的故事后，再看她時都會認為她的單純無辜，老實溫和都是假的。表面上裝作什么都不會，但其實私下里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從那之后，佟綿就被同事們各種的無視和排擠，她們想上她待不下去，自己提出離職。可是佟綿比她樣想的還要頑強和厚臉皮，無論是背地或是當面嘲諷，她都能面不改色，全盤接受。

可越是這樣，佟綿在她們的眼里就越是心機深沉，唯利是圖。

其實一開始佟綿也曾難受過，她知道自己的名聲不好，也曾極力想要改變另人的看法，她想方設法去討好身邊的人，但大家只要看到她靠近就紛紛轉身走開。如此，久而久之她就也習慣了，麻木了。

這些年里，她什么難聽話都聽過，什么難看的臉色都面對過。即使親耳聽到人們在背后對自己極盡嘲諷，輕賤及辱罵，她都能裝作聽不到，即使有人當面指著鼻子罵她，她也依舊能微笑的面對所有人。

別人罵她賤，笑她蠢，連反抗都不會。

可佟綿哪里是不會反抗，她只是不敢反抗。

因為她需要這份工作，她需要賺很多的錢，她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要撫養，還有年邁的父母等著她寄錢回去。而這里不但工資高，提成也高。其實在沒來這里之前，她也曾去別的地方工作過，可是她沒有學歷，也沒有好看容貌，不夠聰明，也不夠圓滑，根本找不到一個像樣體面的工作。因此即便聽到再難聽話，遇到再刁難的客人，她也要笑著應對，裝作所無所謂。

至少，在孩子們面前，她要維持住自己的體面。她花在他們身上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來的，不是肖家施舍的。

佟綿可以向任何人低頭討好，可唯有肖家，她必須要在他們面前揚起頭，挺直腰。

況且，她很清楚不論自己去到哪里工作，這些流言和詆毀都會如影隨行的跟著她去到每一個工作的地方。

四處制造流言，拼命要摸黑她的那些人，從來都不想她能活的好，活得體面，甚至不想她活下去。他們暗地里用盡一切手段，竭盡全力的想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或者永遠躲在黑暗里，慢慢的腐爛，發臭。

佟綿明白，自己越是活得平靜安穩，就越是對那些人最大的反擊和羞辱。所以，她必須要好好的活下去，活到孩子們都長大，有了足夠的自保的能力，有了足夠反抗的本事，到那時，一定要給他們的父親報仇血恨。

佟綿低頭繼續忙碌著，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又順手將同事們的工作一并做了。

而她的同事們也早已習慣了這一些，她們坐在沙發上或是吃著點心，或是喝著咖啡，圍觀佟綿一人在那里忙忙碌碌，就像是在圍觀一個跳梁小丑，拼了命的討好所有人，希望能博她們一笑。

佟綿早已經不在意這樣的視線，以及那些明明聲音清晰，卻捂著嘴角還假裝私語的譏笑。

大家都不是真的無視佟綿的存在，恰恰相反，她們眼角的余光總會時不時投向她，其中有諷刺，有輕視，也有幸災樂禍，她們每個人都在她的身上找尋著屬于自己的優越感。

佟綿也清楚這些，就像她明白那些藏在流言背后的人，表面上假裝不在意她的存在，心里面卻全都恨不她即刻死去。她們不想自己活在陽光下，活在眾人的視線里，因為她的存在，時刻都提醒著她們曾經的失敗和愚蠢。

時間一分一秒的劃過，眾人也都起身走到各自的崗位上，等待十點的來臨。

其中一個妝容較濃，年齡與佟綿相近的女人踩著別比人還高出兩公分的黑色小皮鞋邊走邊用粉撲補著妝，就在路過冰箱時她被玻璃門上反射的燈光吸引，下意識瞥了眼冰箱的方向后就驚訝的頓住腳。

冰箱最正中的地方擺著一個天藍色印有金色太陽花的禮盒。

她看著那顏色顯眼的蛋糕盒只愣了一瞬后就立就陰陽怪氣起來，“原來今天程太太要來啊，看來某些人這個月的銷售又有救了哦，果然還是臉皮厚能挨罵的最賺錢。”

說著，她諷刺的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了佟綿，眾人看戲的目光也隨之一同落在佟綿身上。

佟綿低頭認真擦拭著前臺的擺件，她聞言眼皮微微一抖，而后面不改色的將花盆擺正，只當作沒聽到對方的話。

這個化妝技巧高超，說話陰陽怪氣的女人名叫趙美華。

其實她原本是叫趙梅花，因為她奶奶牡丹，最討厭梅花，而盼了兩三年得來的又是孫女，于是便隨口說了個最討厭的東西作為孫女的名字，借此來向自己的兒媳表達心中的不滿。

沒人會喜歡這樣的名字，所以在奶奶去世后她不顧父母反對強行為自己改了名字。

雖然這個名字略顯普通，但總好過梅花。

趙美華打從心底工里討厭佟綿，因為她明明從來都不維護客源，但每個月的銷售業績指標總能高居于自己之上。要明白喜歡罵人的財神爺也是財神爺，沒有人會不喜歡每個月按時給自己送錢的財神爺。

可這樣的財神爺佟綿一個人就擁有好幾個，她們極度厭惡她，但不影響她每個月的業績，因為她都來店里羞辱她的同時，也會為了面子買上幾樣。

而這其中就屬程太太來的尤其勤快，幾乎是每半個月來一次，掐著點的一次不落。

因為程太太特別喜歡店里獨有的抹茶蛋糕，所以每次她來之前，店長都會提前囑咐酒店送一盒抹茶蛋糕過來，也因此，每當大家看到這個天藍色印有金色太陽花的蛋糕禮盒時，就知道程太太今天要過來購物了。

程太太家很有錢，在當地也有幾分勢力，但她也是所有SA圈子里出了名最難伺候客戶。她講話刻薄惡毒，態度傲慢無禮，沒有時尚感卻偏偏喜歡自己設計穿搭。每當程太太心情不佳發瘋時，大家都躲得遠遠的，看佟綿被她指著鼻子罵，被衣架狠狠的打在手臂和背上。

這個時候，就再也沒有人會羨慕佟綿的業績高了。

也是因為程太太的緣故大家才知道佟綿曾有過一段極為不堪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