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夜雨過后,萬器冢彌漫著濃濃霧氣,清冷的水汽沖撞進人的鼻腔內,提升醒腦。
金輪夜哆嗦了一下,她披著一件金色的小襖,把自己裹得像只金色的小羊一樣,以便抵御早晨的寒冷。
修仙者一般體溫是不會受氣候影響的,不過由于這里是萬器冢,自然是另當別論——各種妖氣靈氣聚集,氣候自然也不同了。
作為比賽主辦宗門的內門弟子,再怎么不情愿,金毛三人組也只能早早地去比賽場逛一圈,進行人員疏導的工作。這自然也是瓊的意思,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她,很清楚這些繁瑣卻必須的工作要怎么干。
“南柯來了。”司空和瓊分別從不知道哪里閃了出來,瓊這么交代了一句。
“哼,本小姐都等困了才來,他們倒是好大面子,讓這么多宗門等著。”金輪夜嘀咕抱怨著,她實在是被冷氣搞得沒有什么好脾氣。
“差不多該準備準備了,阿夜”司空拂袖提醒金輪夜,三人中就她要上場,作為選手,要提前去月臺上準備好,等待長老統一傳送。
萬器冢其實就是瑤光宗獨有的一塊聚靈地,四周環山,以各宗門長老坐了個法陣把萬器冢圈了來。中間有著不少仙魔大戰留下來的妖獸后代以及仙草,其實就是一個野生動物保護公園,用來試煉小輩剛剛好。
“唔,空哥哥真的不參加嗎?”夜還是對司空不參與的事情十分在意。
“嗯,我陪你們進去照看你們。”
司空摸了摸夜的頭,和她一起朝著月臺去了。
“你們瑤光宗什么意思?”靠近會場,金毛三人組就聽到了淵澤渾厚的呵斥聲。以防大家忘記,作者在這里提醒一下,這個淵澤呢就是之前武斗會哈哈大笑黑皮辣妹,即山河宗內門大弟子。
只見淵澤抱手而立,一個人對著瑤光宗一群弟子喊叫著,杏眼微瞪。
”瓊不來也就算了,司空也不來,看不起我們是吧?我看你們這賽事也別辦了!”
淵澤步步緊逼,強大的氣場震的莫昭酬等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
“淵澤姑娘何必如此動氣。”瓊輕輕從空中落下,會場上的喧鬧戛然而止。
“姑娘你覺得司空不爭氣,我下來教訓教訓這小子就行了。”瓊語氣不急不緩,熱情地往淵澤身邊靠了靠。
“咱們的比賽主要還是以同門切磋為主,淵澤姑娘把自己身子氣壞了,不值當。”瓊環繞四周,笑了笑,又道——
“大家說是不是?”
霧氣彌漫的水面白茫茫的一片,遠遠望去湖和水面的邊界被淺淺暈開,難得分明。這種氣候下的水況是不利于漁船出行的。此時萬器冢外的水域也是如此,空闊寂寥地沒有一處人影。
不過有一處妖影就是啦。
清歡一席白衣,帶著自己的左右護法——澤和珣璦,以及一位膚色白凈的少年,四人立船不語,朝著萬器冢使去。
”武斗會舉行三天,門內長老會派人隨行,但不會過于監視。會場周圍都有布陣隱藏,一般人是發現不了的。”
“賽事是以獲得的珍寶妖獸數量定高低,允許搶奪,但是不許生殺。一般采取斗法形式,一方主動認輸為結束。”白凈少年沖清歡解釋著,清歡聽罷,點點頭。
“那如果有人偷竊或者轉贈呢?”
“不知道他們怎么判斷了,反正歷年第一都是實力過硬的,這些修仙者也是要臉的,不會太難看。”
白衣少年冷笑著解釋道。
珣璦偏頭看了看白衣少年,聲音嬌軟的說:
“小念,你很清楚嘛。”
那少年被珣璦的話堵得一噎,想了想,才轉移話題道:
“所以你們打算什么時候進去?”
“現在吧。”清歡扭過頭,朝身后的珣璦示意了一眼,珣璦一笑,把傘朝山脈一側扔了出去。
“好啦,我們進去吧。”
“就好了?”
“很復雜嗎?”珣璦凡爾賽地笑了笑,對于自己秒破瑤光宗陣法的事情不以為意。
少年撇了撇嘴,不再說什么。
“小念,接下來的行動,無論你怎么想......”
突然,清歡看向了少年。
“都要聽我們的指示。”
“你那么能,怎么不自己親自下來指示?”在被司空暗搓搓的嘲諷了第三次后,莫昭酬開口了。
“我沒說什么呀,夜師妹不過就是目前已經殺了你一倍的妖獸數量而已嘛,你不過就是現在一顆靈草都沒見著嘛,相信你可以的。”司空坐在一支樹杈上,杵腮懟道。
“行行行!我知道我找錯地方了,可現在我已經過來了,你要怎么辦吧!”莫昭酬抱頭無奈道。
“不是地方的問題......”司空眸光一沉,從樹上躍下,轉身欲走。
“怎么走了?”
“去看看夜師妹。”
“嘖嘖嘖,沒關系!你去找你的寶貝師妹吧!唉,我一個人自——生——自——滅!”
莫昭酬總算找著了反擊的機會,借機調戲司空。
“太陽落山后我回來,你要是還是追不上夜師妹,就等著長老談話吧。”
“唉!別!”
司空不理會莫昭酬的慘嚎,冷漠離開了。
他在森林間快速傳行,周遭很寂靜,遠遠地一處方向才能勉強聽到幾聲靈獸叫聲。
“感覺不對。”
司空越想眉頭越是緊皺,他很強烈地感受到哪里不對。
“理論上,萬器冢的靈氣是很充盈的,靈獸的分布應該不存在聚集在一處的情況,莫昭酬那個區域一只靈獸都沒有......”
司空作為元嬰修士,認真奔跑下速度是很快的,不一會,他就聽到了一陣歡呼聲。
“空哥哥!”夜手提兩只靈獸,在一群人的圍擁之下,朝司空高興地跑了過來。
“沒什么事發生吧?”
“沒有啦,空哥哥你看!阿夜找到了上等火靈果。”
火靈果是修士淬煉靈魂的上好靈草,夜找到的三朱火靈果顏色純粹,品質不俗,照司空來看,光靠這個東西,夜這次比賽就來值了。
“阿夜,一會太陽要落山了,森林中還是有諸多危險,以防萬一,那就和幾位師兄待一起,不要亂跑了,好不好?”司空輕聲細語地囑咐。
夜一愣,對于這場賽事前幾名而言,贏得時間是很重要的。修士三天不睡覺也不會如何,答應司空這個要求,就等于把自己第一名可能讓了出去。
“好,空哥哥”夜還是答應了,司空笑了笑,隨便又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找到夜大概花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司空也不耽擱,他一邊觀察地形,一邊又朝莫昭酬奔去。
司空心里不詳的預感是越來越強,他心里有一些猜測。但是讓他最擔心的,還是天要黑了,他說不準,自己會不會進入彌盒。
“轟!!!”巨大的轟鳴聲從司空奔跑的方向傳來,司空心里一驚,他使出金蓮,加速朝聲音源頭奔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是淵澤。
淵澤半個身子已經沒入了地下,她咬著牙,硬扛著對面一個黑發女子的攻擊。
也就是澤的攻擊。
“哼,是靈獸嗎?”淵澤嘴角滲出了血跡,她也不在乎,大嘯一聲,掙脫開了澤的鉗制。
“別靠近她,她不是萬器冢里的生物。”淵澤還想上前,卻被司空叫住了。她難以置信的朝司空方向看去,又看了看澤。
“什么意思?”淵澤被司空搞的有些懵,不過她也不是傻的,澤的外形確實奇怪,司空這么說,她也不敢冒進。
“是你......你不能離開。”澤也認出了司空,她歪了歪腦袋,好像在研究著眼前這個金毛的身份。
“我不呢?”司空扯了扯嘴角。
“那就死。”
“你主人恐怕不舍得哦?”
“......那你更該死了。”
兩個人依然不動,就這么打著嘴炮,淵澤左看看右看看,怒道:
“你們看看我啊!怎么回事啊你們!我可是山河宗大弟子!你們給我放尊重點!”淵澤曝起,掀起一塊石頭朝澤扔了過去。澤面目表情地接下了,她繼續朝司空道:
“肅清。”
澤如同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朝淵澤飛了過去,淵澤揮拳抵擋,空氣中排開層層巨浪。澤的攻擊十分狠厲,淵澤吃力地抵擋,力氣漸漸不支,像后面退去。
司空見情況不妙,立馬展開金蓮,將淵澤護住,淵澤看著澤一拳拳擊打著金蓮壁,強大的法器被擊打地看起來不堪一擊。縫隙處,淵澤看見了澤那種毫無生氣的眼神。
淵澤怕了。
那種眼神她曾經見過,如同看死人的眼神,使淵澤靈魂深處本能的戰栗起來。
會死,會死,會死,會死。
淵澤腦海里被這一個唯一的想法占據了,她渾身開始顫抖起來,就連靠著司空的金蓮逃跑,都做不到。
淵澤腿動不了了。
熟悉的記憶如同毒蛇,漸漸的敷上了淵澤的身體。逝者的身影如同鬼魅,漸漸蒙蔽住了她的雙眼......
“跑!”司空叫著,卻無法讓淵澤移動分毫。
“她是山河宗的寶貝!你殺了她,是給清歡找麻煩!”
司空的話使澤瞬間收住了動作,她放下了揮舞的拳頭,任由司空把淵澤撤出攻擊范圍。
“也是,打廢得了。”澤經過艱難的思考,總算想通了,朝司空又看了過來。
司空無語,他看著懷里淵澤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干脆放棄了逃跑,反正跑不過那個瘋子。
“啊!!!!!”
司空停下來的瞬間,卻見淵澤突然曝起,發出尖銳的叫聲,以極快的速度朝澤身上撞去。
淵澤的自殺式攻擊打的司空措手不及,他轉頭欲喊,卻只見得......
淵澤緊緊抱住了澤,二人在一片白色的光暈中,從空中落下,雙雙失去了意識。一人一妖就這么躺在一處,都沒有氣息。
司空面對這突然的變故,很懵逼。他上前查看,確認淵澤沒死后,才松了一口氣。來不及司空想別的,耳邊依稀傳來一些熟悉的聲音......
是莫昭酬。
司空化了一個法陣,將淵澤保護起來。他放出信鴿通知長老,卻驚恐地發現......自己東西放不出去。
得了,被關結界里了。
司空也不意外,整理了一下情緒,朝莫昭酬奔去了。
“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司空大少爺,你人呢!說好的保護可憐的我呢?”
莫昭酬抱著頭走著,一邊呼喊著司空,一邊東看看西瞅瞅。
“怎么不在呢......”莫昭酬自言自語著,終于停住了腳步。忽的,他聽見耳邊急促的腳步聲.....
“司空?”
一柄長劍抵在了他的眉間。
一個白衣蒙面立在了莫昭酬的面前。
“看來你沒機會見你的朋友了。”
白衣人朝莫昭酬又走了幾步,利劍劃破了他的額頭。
莫昭酬面色只是驚慌了一瞬,又瞬間恢復了平靜。
“......阿念,是你。”
“你還有臉這么叫我!”
劍光閃過,莫昭酬也不躲,任由白衣少年將劍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白衣少年也痛快,取下了臉上的面紗,看向莫昭酬。
“你還是這身打扮好看。”
莫昭酬笑了,他很久沒見眼前人了,思念的滋味讓他忘了許多事情。
“莫昭酬,你不要一臉故人重逢的表情看我,你欠我的那么多,你有什么資格像個沒事人一樣的看著我。”白衣少年氣得渾身發抖,他努力抑制著自己的顫音,妄圖氣勢上不輸給莫昭酬。
“我知道我沒資格,阿......念云清,你是來殺我的嗎?”
念云清是這個白衣少年的名字,他撇過頭去,不再看莫昭酬。
“......是。”
“那你得快點,萬一我朋友來了......”莫昭酬閉上了眼睛。
“莫昭酬,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念云清,這世上的事情不一定非得分個明白。”
“我就活一世!我非得像你一樣這么糊糊涂涂的混下去嗎?我非得......我非得......”
念云清聲音顫抖起來,他好看的眉頭緊皺著,白皙的皮膚染上層層紅暈。
“莫昭酬,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終于,念云清放下了手中的劍,他看向莫昭酬,似是很痛苦的問道。
“阿念,我曾是你的師兄,我自然是喜歡你的”莫昭酬沉默了很久,撇過了頭。
“少和我說師兄師妹情誼這套!”念云清的頭發猛的炸起,他狐貍豎瞳猛的顯現,他捏著莫昭酬肩膀,沖他道,似是央求,似是命令: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莫昭酬不語了。
“阿念,殺了我吧。”
“你就那么想死?你明明知道我.....”
“人妖殊途。”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念云清開始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他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笑聲卻是越加癲狂。
莫昭酬驚訝的看著眼前之人,他伸了伸手,終于還是放下了。
“哈哈哈哈,好一個人妖殊途!”
念云清似是流干了眼淚,他望著天,不語。
“你早就知道了阿梅的死,與我無關?”
“是。”
”你知道我喜歡你,為你轉換了性別?”
“.....是。”
“你知道我為了你,舍棄了狐族內丹?”
“......是”
“莫,昭,愁,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妖族吧?”
“.......”莫昭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看著念云清,眼神復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念云清開始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我總算是......明白了。”
“莫昭酬,你就是個膽小鬼。”
“我一開始就應該知道......無論我是不是男的,無論阿梅的死和我有沒有關系,無論我再怎么努力靠近你......你都不會答應我。”
“因為我是狐族,是妖怪。你一個高風亮節的修仙者,又怎么會和狐族在一起呢?”
念云清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幾個字,他基本是靠吼的。
“阿念.....”
“我為什么就這么蠢,一直一直靠近你,一直一直以為努力了,你就會喜歡我.....莫昭酬,你就是一個自私到家的膽小鬼,你根本沒膽子為了我邁出向前!哪怕那么一步!”
“夠了.....”莫昭酬哀求著眼前人,可念云清的敘述不會因此停止。
“我告訴你,莫昭酬,你根本不敢承認你喜歡我!你這種只會躲起來的膽小鬼!根本就沒資格被人愛,我對你的感情,對你的努力,到頭來就是一個笑話!!”
“我說夠了!!”莫昭酬終于大叫出生,他喘著粗氣,面目變得猙獰.....又痛苦。
“你一個溫室里的嬌花,又怎么會知道妖族,對人族異味著什么。如果我有的選!我巴不得你們妖怪全部死光!”
念云清被莫昭酬的話嚇到了,一時語塞。
“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你和其他妖怪不一樣?修仙者也有惡毒之人?是是是,你無辜,我就不無辜嗎?瑤光宗書院就不無辜?要不是你們妖族,我們會至于無父無母,整天靠乞討而活!”
“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了妖族手上!你要我怎么接受你?是,我父母他們是可惡,他們丟下了我.......”
“可我還是想要父母啊,就算討厭我也好,我不想,不想當沒人要的小孩啊!”
莫昭酬一口氣說了很多,在回過氣時,他已經不敢看念云清的表情。
“殺了我吧。你不能拋下狐族不管。”
莫昭酬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屬于他的死亡。
“恐怕不行。”
一個清朗的男聲響起,莫昭酬和念云清都是神色一緊。
嵐長老緩緩從空中躍下,擋在了莫昭酬面前。
“我的小徒弟,不能這么給了你。小兄弟。”
“我是女的。”念云清冷漠的來了這么一句。
“哦.....咳咳,姑娘,我知道你是為狐族內丹而來,只是這內丹已被我徒弟煉化,你恐怕只能請回了。”
“我今天要么死這,要么把內丹取走。”念云清冷漠回應。
“那只能請你去死了。”一把汽劍從嵐長老懷中飛出,直沖念云清面門飛去。
念云清來不及躲,但她其實也不需要躲,一股冰椎,一半蓮花,早已在她面前相撞,擋住了攻擊。
清歡從樹林中緩緩走出,她偏頭看了看嵐長老,笑道:
“今天該死的,恐怕是你了。”
嵐長老甚至沒有正眼看清歡,劍出,人動,劍至,人亦至。清歡也不閃躲,以冰化劍,擋住了嵐長老的攻擊。
光是這一擋,嵐長老就品出了事情的不對。但清歡攻擊速度太快了,嵐長老沒有絲毫躲避戰斗的可能。他同清歡過了幾招,就被清歡擊飛了出去,口中滲血,氣息已是大亂。
咱們嵐長老什么人物?打不過人家可不硬抗,見情況不對,一個轉身,朝念云清方向轉攻去,欲迅速殺了念云清。
“師傅!”
這一次,嵐長老始料未及的是,擋在他面前的,是莫昭酬。
“莫昭酬,你想清楚。”嵐長老警告著莫昭酬。
“師傅,我很清楚。”
“我一開始,就不該讓她進瑤光宗。”
莫昭酬笑了,他好似想通了什么。爽朗地笑著,他第一次這么笑,很自由,也很好看。他好似卸下了所有的擔子一般,真心實意地,笑了一次。
莫昭酬最后看了念云清一眼,將劍捅進了自己的小腹......
“內丹還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