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大地被曬的宛若烤爐,馬路瀝青上的物件甚至偶爾會扭曲。
不知是不是人類活動變少了,在喪尸爆發之后自然景觀的生長速度驚人,城市不僅鉆進來了很多奇怪的動物,連植物都漸漸爬滿了玻璃墻。
城市中心的LED顯示屏在播放改良后的子彈廣告,大樓的縫隙里卻能看到十公里外的圍墻上,還有正在割藤曼的工人。
背著嶄新書包的學生和剛剛逃難進入城市的孩童擦肩而過。產科新生兒落地啼哭聲嘹亮,城門口的腐爛尸體卻堆積如山。
這種詭異割裂的景觀在災后重建的城市里屢見不鮮,好像這種走錯次元的事情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
學校放學鈴一打,不少孩子就急沖沖的往外跑,包括老師們都迫不及待的表情,好像大家都在期待著什么。
“等等我!”
“快點!女武神回城了!”
“我書包太重了,背不動了你等等我。”
“你別背了,快點!要趕不上了!”
嶄新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奔跑的市民和兒童,大家好像暗自說好了一樣一起往城門口涌。
因為今天是這半年來女武神回城的日子,幾乎整座城的人都在期待這一天。
三年前,她在這座城被收回為人類領地的時候,立下了汗馬功勞,甚至在一切步入正軌時還沒有退居二線的意思,反而越發英勇。
鐵門是三年前新建的,門口是建在大樓頂上的瞭望塔,塔上搭著最新的防空機槍,里面的自動瞄準系統是那位天才少年植入的,在這三年里防住了好幾次敵人的空襲。
這座城市越發壯大,收納的人丁越來越多,于是形成了良性循環,再加上城市的那幾位領導人的超人能力,這里于是毋庸置疑的成了附近幾百公里內,所有人公認的最強大的庇護所了。
有了這座城市在!幾乎所有人都有信心,人類遲早能奪回地球!恢復自由!
城市大鐵門門口,人頭攢動,周圍人越來越多,大家人擠著人,腳踩著腳往門口往走。
不論年齡大小,大家都寂靜一片,翹首期盼地望著遠處的公路。
隨著地平線上飛起了塵土,人群便瞬間喧鬧了起來。
熱烈的太陽仿佛都在為此刻的凱旋而歡呼,城門口帶著防護鏡的士兵手持著槍,望著遠方也不由自主冒出了笑容,
漆黑的車頂發亮,一串黑壓壓的車隊向人群駛來。
他們開得不快,氣態是悠閑而輕松的,仿佛完成這一趟賣命的任務是如此輕松。
這邊城市里的人群中掀起了一陣陣狂呼,歸來的勇士將車整齊的停在鐵門門口,站在旁邊的高大男子走上前,向各位勇士致意。
領頭最氣派的那輛車副駕打開,走下來了一個女子。
她短發齊耳,面色冷淡。明明有著可愛的長相,眼神卻令人生畏。
深色的馬甲上身,露出的身體上有不少傷痕,其中脖子上粉色的刀傷和胳膊上的燒傷最為顯眼。
她腿上綁著槍,腰間掛著一把匕首,長腿下是黑色短靴,關門轉眼看過來的樣子,幾乎與那個人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楊綺云一時間以為自己看錯了人,他定了定神走了過去,給了她一個歡迎擁抱,“歡迎回來。”
“她怎么樣了?”外出一陣歸來后,短發女孩沒怎么跟他寒暄,直截了當問了出來。
楊綺云垂下了眼眸,說:“應該快醒了。”
“這么快?”
“先回去再說,晚上慶功宴還要輪到你講話。”他揮揮手將眾人往回領。
遠處簇擁著熱烈與歡迎,女孩的臉色卻并不是因此而歡悅,她露出笑容,張開雙臂大步迎接這雀躍的歡呼。
人群揮舞著手中的彩帶,眾人入城,身后高大的領導人卻并不怎么激動。
“噢,對了。”走在最前方的短發女孩回頭,朝他扔來了一把鑰匙,說:“這是供電站的總鑰匙,你最近最好趕快增派人員去守住。還有,一路的電網檢查過了都可以正常使用。”
然后她仰了仰下巴:“那些卡車,是你要的東西。”
卡車一共四輛,當它們在倉庫里被打開,厚重的金屬重見天日之時,它們身上的黑亮光澤震驚了所有在場之人。
楊綺云望著眼前整整四輛卡車的軍火,一時啞然。
出任務回來的隊員們將他們的隊長簇擁在中央,望著他人震驚的表情時,都自豪的笑了。
等當事人朝他露出得意的表情時,楊綺云才微微展顏:“辛苦你了,干得好”。
“……你真的跟師傅說的一模一樣。”短發女孩笑了,又補充說:“即使我認識了你快四年。”
他抱著雙臂問:“她說什么了?”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眼神卻透過他像在看別人,之后似笑非笑,說:“沒什么。”
“小紫,接下來你來安排吧。”接著她揮手帶領手下們轉身走了,留下一句:“晚宴我會準時到的,我先去看看她。”
馬路旁綠茵繁盛,街道上甚至能看到汽車駛過。但在汽油還沒有完全開放給民眾的時候,汽車里坐的基本上都是這個城市的領導高層。
她穿著深色帽衫和收身的牛仔褲,獨自朝醫院走去。
除了戴上帽衫的帽子,里面還戴了個鴨舌帽,她多次壓低帽檐,因為她并不想被周圍的人認出來。
路過盛光廣場時,她下意識去抬頭看了一眼廣場上的雕塑。
那是一匹藍瞳的灰狼,毛發茂盛,正威風凜凜的站在中央。這是前年為了紀念它救出了羅研究員而設立的紀念雕塑。
她匆匆忘了一眼,又低頭往前走,不小心撞倒了人,“噢,對不起。”
“喂。”對面拉住了她,“撞了人就想跑?”
她擺出了無辜的表情,“我道了歉了。”
“道歉可不行,我這胳膊前幾天才骨折過。”瘦高的男人看到她服軟,于是露出了兇惡的表情。
她看著他的肩膀,上面甚至沒有一條繃帶,“如果你受傷了,第六醫院會為所有平民提供免費的治療,你只需要在恢復之后用工作支付報酬即可。”
“工作?我還需要工作?你知道我表哥是誰嗎?”
“……”她無言地盯著他高傲的表情,有點沒了耐心,周圍因為這場爭執,出現了不少頓足看熱鬧的人。
她才剛剛擺脫熱情的群眾,連車都沒敢坐,現在更不想暴露身份再被堵在路中間走不動。
她還有急著要見的人,于是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對方不依不饒伸手來抓她,卻被她側身躲過之后,轉身一腳踢中了腹部。
隨著這座城市的人越來越多,這種人也開始越來越多了。
長腿落地,她看著對方痛叫一聲倒在了地上,不耐煩地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左右走了兩步,還是掏出對講機準備叫巡邏隊的人來。
對講機在這座城市只有軍方的人持有,所以當她一個女性從口袋里掏出對講機的時候,她的身份一瞬間就被認出來了。
人群陷入了喧鬧,大家躍躍欲試想要上前搭訕。
她一手叉腰,扭到了頻道正準備講話——
“李隊長?”一旁的馬路上停了輛小轎車,車上走下來了一個寸頭男人。
“吳隊?”她一見此人便收起了對講機。
身后的人群哪里見過這陣仗,紛紛拿起手機開始拍照。
最近信號塔和服務站修好了,大部分消息都能正常發送。但是軍方還是穩定用對講機。
“這人碰瓷兒。”她指著地上正哀嚎的人說。
男人一看汽車上下來了個穿制服的,臉都白了——他認出了這個女人。
“女,女武神!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錯了!”說著站起來就要跑,卻被吳隊一把抓了回來,“跟我去警局說吧。”
吳隊長現在是整座城的治安總負責人,今天是每月去找楊綺云匯報的日子。
“你去哪里?我送你去吧。”把搞事的人拷上手銬關進后座,吳隊走回來問她。
眼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她沒辦法,轉頭上了車。
汽車穩穩向城市另一頭的醫院駛去,吳隊長問:“一回來就要去醫院看望啊?”
“嗯。”她坐在副駕點頭,“我出去太久了。”
“是啊,有兩三個月了。看來她對你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
她垂眸笑了:“對他們來說重不重要不知道,但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我這一身的本事都是她教的,我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最近……就只有夢里才能見到她了。”她抬頭通過后視鏡朝吳隊禮貌笑了一下。
手被反拷著的男人也在通過后視鏡偷偷打量著她,并且對這位城市英雄口中,做夢才能見到的人是誰,非常好奇。
感受到他的打量,她摘下帽子一眼瞪了回去。
男人被嚇得縮緊了肩膀,可憐又弱小,沒了一點剛剛豪橫的勁兒。
“對了,你們剛剛發生了什么事?”吳隊問。
她張口把剛剛發生的事簡單概括了一下,便幸災樂禍地等吳隊講話了。
“年輕人,做人,別那么蠢,你得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吳隊長開始了嘮叨模式。
他是高橙市十二位隊長里最愛嘮叨的人了,不知道是經歷了什么,對于誤入歧途的年輕人,他總是很有耐心。
“是的是的,您說的對。”高瘦男人哪敢反駁,坐直了只敢點頭。
“別人說的話你要聽勸,我之前在基地里呆著的時候就遇見過一個不聽勸的年輕人,那天我們給研究室運實驗喪尸……”后座的嘮叨無盡無止。
她在副駕打了個哈欠把帽子蓋在了臉上,對司機說:“到醫院了叫我。”便倒頭睡了過去。
……
李橙一身傷痕坐在卡車上,天空漸漸亮了起來,遠處的火光卻頗有蓋過其一頭的架勢。
她抓住每一個路過的人問:“隊長呢?安隊長在哪?她還沒回來嗎?”
周圍都是低聲哀嚎著的傷患,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基地爆炸那天,她從夢中驚醒,還沒有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臥室門就突然被滿月打開了。
滿月不等她完全清醒,走上前把她從床上拉起來,抱著就往外跑。
隨著周圍的火光越來越多,直到她的胳膊被燙傷,她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嚇得大哭了起來。
滿月一邊往外跑,一邊摸了摸她的頭。
“沒事小橙子,沒事了,你安全了。”
她平靜的聲音像是一塊溫暖的棉被,將她牢牢裹在了里面,立刻就讓她平靜了不少。
“滿月姐姐,發生什么事了?”
滿月跑到空地上環顧四周一圈,把李橙放下了,她遞給她一雙鞋子,李橙蹲下急忙穿上。
滿月遞給旁邊盛光一個眼神,之后拉著李橙,兩人一狼轉身一起朝基地大門跑,她簡短的說了兩個字:“敵襲。”
“敵襲?!”李橙驚訝地叫了出來。
“你說的話應驗了,小橙子。他們真的來了。”
“誰?榆州的那些亡命徒?”
滿月抬頭往后看去,遠處的火光幾乎把森林都要一起燒起來了,“看情況應該是。”
周圍有不少人從居所里跑了出來,周圍兵荒馬亂,空氣越來越熱,到處都是尖叫。
空氣太熱了,燒的皮膚有點痛,滿月用力擦了擦手臂,然后拉住一個路人說:“幫忙把這個小姑娘帶到門口去”
那個士兵認出了滿月,于是聽令拉著李橙就跑。
“姐姐,那你去哪?”李橙一邊被拉著后退一邊追問。
“我得去找楊綺云,還有很多人需要救助。你先去門口等我,我馬上回來。”
“師傅我可以幫你的!”
滿月朝她笑了笑,“乖孩子,留在那等我。”
李橙的眼前被紅色的火焰浸染,灰蒙蒙的天里,遠處那一人一狼的身形漸漸被火光吞沒。
她心急如焚的等著她回來,基地里的火越燒越旺,她急得臉都白了,直到周圍的民眾聚集的越來越多,滿月才終于帶著她的狼回來了。
“師傅!”她撲上去,“你沒事,太好了。”
滿月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沒事,別擔心。我們該出發了。”
“出發?”
滿月輕輕推開她,伸手跟遠方的人打招呼:“小紫,上車,出發!”
然后回頭跟她說:“走,我們先出發。”
李橙久懸而不下的心終于落地,“我們要走了?”
“對,我們先走。”
太好了!李橙大松了一口氣。
但出發沒多久,她無意間望向窗外,只看到了騎車又重新返回的滿月。
她身后帶著她的灰狼,一往無前的奔向遠方,層層疊疊的密林轉眼就將她的背影淹沒。
“師傅!”她趴上窗戶大聲叫她,但疾馳而去的人什么都沒聽見。
之后她聽說,滿月是回去救人了,等她們再次相見,就只見到了永遠再也沒有醒過來的人。
如果,如果當時有勇氣去幫她的話,她就不用一個人跑回去了。
如果我當時有能力幫她的話。
如果我當初能把她攔住。
如果我不是那么沒用。
如果……
“李隊!”有人叫她。
她驚醒了過來。
掀開帽子,看到了刺眼的陽光下,窗戶外的玻璃高樓。
“醫院到了。”
“……謝謝。”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低下頭揉了揉眼睛,之后禮貌的朝車里的人告別,戴上帽子,獨自一人上了樓。
樓里的醫生護士都認識她,都朝她微笑打招呼。
她神色有點怔然,每個人朝她打招呼的時候,她都反應有點慢,好像還沉浸在夢里出不來。
電梯升上了樓頂,她望著緩緩遠離的地面,神情有點緊張。
vip病房外,她握著把手,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開門進去了。
熟人見面,穿白大褂的男人剛剛摘下頭盔,正巧看見她推門進來,愣了一秒后淡然地說:“哦,你回來了。
你這么急著來看她啊?”
“嗯,我回來了。”短發女孩在玻璃房外往里頭看了一會,然后轉頭在房間里徘徊了一圈,找了個舒服的沙發坐下,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追問:“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男人咳了一聲,虛弱地說:“我在游戲里拿自己做實驗。”
她捧著頭盔的手頓住了,不可思議地看了他幾秒,然后下了結論:“瘋子。”
男人不知可否地笑了,說:“她去找你了,今天是你見她的第二天,你現在應該在……”
“你放心,我記得每一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女孩開始給頭盔連上服務器,冷淡地打斷了他的善意提醒。
男人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到底誰是瘋子?”
“我離開之前,游戲還沒開始投入使用。等我回來的時候,她竟然已經發覺了一切。”女孩吸了口氣,“這也太快了,我還以為我來的及……”
臨接入游戲時,她聽到男人突然帶著奇怪的笑意說:“你要小心她哦。她心思比以前更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