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轉黑,謝芳將針線盒收好,嘴里哼起輕快的小調,起身走向正屋。可她剛掀起門簾來,便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露出的腳腕先感覺到了一絲寒氣,接著這寒氣瞬間席卷全身。
謝芳腳步略微一頓,心里陡然升起一絲疑慮。
現下正值酷暑,如此冰冷的寒氣應該隸屬于冬日才對。
謝芳的腦海中下意識的出現了那雙漆黑眼眸。原本干脆的步伐此刻頓在原地。
悄聲細語的鬼魅聲音使得謝芳后背滿是冷汗,這是......
她心里愈發覺得不對勁:屋里說話的,到底是人還是......
她手里不自覺驚起了冷汗,身體更是如篩糠般抖動起來,就連針線盒都有些端不穩當了。
她想給藺老頭打電話,可手機還在里屋的電視柜上放著。她有些躊躇不前。
一晃神的功夫,腳腕上冰冷的感覺讓她回了神。
那種粘稠凝固的冷意讓人很不舒服。謝芳一下子收回了腳。她咬咬牙,轉身從廚房里拿出一把柴火鉤子來。
她猛的掀開門簾,大跨步地走進里屋。
奇怪的是,里屋并沒有什么其他的動靜。謝芳松了口氣,打開了燈,將屋里環視一圈,并沒有發現剛剛說話的人,旋即把視線轉到了藺梓萱的身上。
她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嗖”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兒。
那種粘稠凝固的冷意讓人頭皮發麻,此時她的后背已經完全濕透了。
謝芳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動作,就連手里的火鉤子也在微微發抖。
逃!!!她心里剛升起這個念頭,接著腿一軟險些栽到在地上。
她的目光對上了藺梓萱的目光,那雙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她。
床上的小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聲音卻是冰冷沙啞到極致:“你敢動手嗎?”
謝芳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耳朵里也嗡嗡作響。因為這聲音聽起來分明是一個八九十歲的老太太!
“你......你......”謝芳被屋里的寒氣凍得嘴唇發紫,用盡全力卻也是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她此刻像是砧板上的魚肉,明明躺著的是藺梓萱,可她卻有一種瀕死的錯覺。
那種粘稠凝固的冷意讓她再也無法忍受分毫。
“藺梓萱”咯咯怪笑起來,她軟綿綿地撐坐起身,那雙黑瞳就那么定定地盯著謝芳。
“這一天終于要來了,咯咯咯咯。”藺梓萱喉嚨里吐出嘶啞怪異的音節,最終在謝芳的腦海中炸出這么一句話。
謝芳幾乎要暈厥過去。她腦中突然想到:老一輩經常說,若是遇到這些鬼祟的事情,破口大罵或許管用。
她顫抖著從牙關里蹦出幾個字來:“你......你個該死的老東西!快......快從我孫女身上滾......滾下去!”
“藺梓萱”獰笑著,看她手里的動作,像是在給自己穿鞋。
雖然藺梓萱手里沒有實物,卻還是讓謝芳心里害怕到極致。因為......她分明是在給自己穿弓鞋!!!
那種,裹腳老太太穿的鞋子!!
自己的母親生前就是被舊時代迫害的女性,所以,這樣的鞋子自己再熟悉不過了!
謝芳軟軟地癱坐在地上。她的腦袋暈的厲害,心里滿是慌張。完了!完了!小萱身上真的招惹了什么東西!
她那好看的素雅薄衫被汗水浸濕,平時得體的謝芳現下盡顯狼狽。
可這時藺梓萱不知怎的卻是重新昏睡過去。
難......難道,剛剛的叫罵起作用了?
謝芳在原地緩了許久,扶著門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撥通了藺老頭的電話。
帶著哭腔的敘述讓藺老頭心里一驚,還好他現在已經裝完了最后一車。
用來計數的點紙還沒來得及拿,他急忙拿起薄外套向家里跑去。
跑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碰到了迎面走過來的老栓。
此刻的太陽已經沒有了蹤影,亮的發紅的月亮正清冷的懸掛在高空。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吶!懸啊,懸啊!哎。”老栓長嘆一口氣。
藺老頭也有些沉默不語。
兩人走進里屋,開始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老栓吩咐藺老頭在庭院當中擺一條長桌,將買來的西瓜上半部分去皮,接著老栓又在上面雕刻了一些奇怪的圖型。
他將雕刻好的西瓜放在長桌的正中央擺好。
看到正面的時候才發覺,他雕刻的,原來是個豬頭。
雖然寥寥幾刀,但卻栩栩如生。
這顆用西瓜雕刻的豬頭眉宇間滿是狠戾,張開的大嘴露出幾顆尖銳的獠牙,它的目光直直盯著月亮。
老話說,順時針敬佛,逆時針......欺鬼。謝芳心里一驚。
“我這是供案,一方面是叫魂,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不被其他的東西打擾。”
話音落罷,案桌上的東西也擺好了:
西瓜的左右兩側各擺了六顆黑紫葡萄;西瓜的正前方擺放著一只四腳香爐,上面插著三根長香。
香爐略前一些的地方有個小面人,它臉頰紅紅的,在這樣的場景下顯得格外詭異。
在長桌的兩側掛著白色的帷幔,它們在清冷的月光下搖曳擺動。
月色似是銀霜,給小鎮籠罩了一層霧蒙蒙的光暈,叫人看不真切。
這一晚,小鎮也是格外的安靜。
很快,庭院中飄起了幾縷白煙,幾點猩紅瑩瑩發亮。長香燒了一截,灰燼卻沒有掉落。
老栓讓藺老頭把孫女抱出來,把她放在了正對案桌的藤椅上,她手里還攥著那枚烏黑的銅錢,銅錢此刻有些溫熱。
三角形的紅色小包還在枕頭邊。
藺老頭回到案桌前,把買來的五仁月餅掰成小塊。
長香由于藺老頭的動作而火光微閃,幾縷白煙拐了拐彎。長香的灰燼更長了一些,但絲毫沒有掉落的意思。
“敬天~敬地~敬游神~”
“噔!”
藺老頭按照老栓說的順序將五仁月餅擲了出去,老栓等到他扔完月餅后敲了下木魚,沉悶的聲音帶著禪意安撫了在場的人。
可庭院周遭的氣溫突然低了些。
白色的帷幔在空中扭動著轉了幾個圈,似是有人把玩。
奇怪的是,庭院中并沒有起風。謝芳不自覺地走到藺老頭的身邊。
咯噔......咯噔......
眾人把眼光齊齊放在藺梓萱的身上。
只見案桌前的藤椅不緊不慢的前后搖晃著,好像上面的主人正在耐著性子欣賞好戲。
粘稠冰冷的寒意在清冷的月光下像是有了實體,令在場的人毛骨悚然——藤椅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有風呼嘯而過,似是藺梓萱發出的詭異笑聲。
可藺梓萱的表情細看卻滿是痛苦。她的雙腳怪異的扭曲起來,像是腳上套了一個奇怪的容器。
“請游神~散鬼魂~叫我萱萱~回大門~爺爺等~奶奶等~等我萱萱~回回魂。”
漆黑的眼眸和怪異的場景給老栓帶來了不小的沖擊。
他強壓下心底的緊張和不安,顫顫巍巍的倒時針轉著圈念出了這段話,害怕到佝僂的身形頗有些好笑。
“噔!”沉悶的木魚聲再次響起。
“你們叫一叫孩子的名字吧,孩子可能是被困住了。”
說罷,老栓顫顫巍巍地退回長桌后,緊張地看著對面藤椅上的人。
“萱萱~快回來吧,家在這里。藺梓萱~快回來,萱萱,快回來......”
謝芳懇切的語氣中帶著些哭腔,藺老頭鼻子有些微酸。
比起眼前的景象,如果萱萱真的回不來了才更讓人感到害怕。
咯噔......咯噔......藤椅慢慢停了下來。
“咯咯咯咯。”怪笑聲擾人心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里發毛。
周遭的溫度降得更低了。
“噔!”沉悶的木魚聲一圈圈蕩開。
案桌上長香的火光變成了幽藍色,幾縷白煙被截斷,最后幽怨的散盡,長香的灰燼齊刷刷掉落。
香爐前的小面人忽的裂開一抹難看的微笑,似是嘲笑著他們沒用的努力。
長桌兩旁的白色帷幔飄得更加歡快了。
院子里的風挑逗般拂過眾人身側,令眾人的心如心悸般憬然皺縮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連串猖狂的笑聲響起,但眾人卻沒有找到聲源。
長桌兩側的白色帷幔,此刻仿佛是午夜幽靈,它們伺機浮動。
老栓臉色大變,腿一軟跪坐了下去。
懸啊!!!他心里警鈴大作,能做的都做了,看起來根本斗不過。
看來藺老頭的孫女是回不來了,他生出幾分退卻的心思。
可這時,他腦子一閃,突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他站起來抓起案桌上的糯米,用力的撒了出去。
緊接著把案桌上的黑紫葡萄一顆顆扔了出去。
六顆葡萄,不偏不倚,剛剛好都打在了藺梓萱的眉心。只見那藤椅前后晃了晃,之后便沒了動靜。
長香此刻又恢復了之前的火星,不過已經快要燃盡了。
老栓長舒了一口氣,隨后說道:
“你們放心,這回指定能成。我用葡萄化菩提,把那東西嚇跑了,萱萱指定回得來。不過今天晚上你們怕是不能睡了,畢竟是嚇跑的,還是得多多注意。”
藺老頭送過老栓后,將大門鎖好。
劫后余生的歡喜讓老夫妻倆喜極而泣。他們的萱萱,終于要回來了。這一夜,雖然幸苦,但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