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睡太死,準確來說是今天早上。
今天中午十二點起床,對于冬早來說是件離譜的事情,沒聽到任何一個鬧鐘,換成最討厭的那個小鮮肉愛豆的歌都沒用,死去。章冬早女士并不是一個遇到什么事情就失眠的女人,相反,身體告訴她遇事不慌睡得香才是王道,一有事她絕對是裝死——睡得太死那種。
起床,必須現在就坐起來,不能繼續躺著,這樣太懶散。
思維跳脫是個問題,有點棘手。在烤吐司的時候挑選適合今天情緒的果醬,草莓還是橙子,一個偏酸一個蜜甜,一個柔順一個涂抹過程中果肉咯噔咯噔,崎嶇不平的紋理。旁邊誤入一罐冬早八百年沒觸碰過的花生醬,一看就不是為自己準備的。罐壁沒刮干凈,附著在內壁上的操作不是冬早干得出來的,她習慣性貼邊挖醬料,用了多少不會掛壁似得不挖徹底。冬早也不喜歡這樣不干凈的罐子,她要是打開果醬罐子看見用過的地方沒有挖干凈貼在內壁上,她會立即把那些刮掉。顯然,她經常要在某人涂抹面包后,處理醬料的后事。
思維跳脫的好處,是在吃東西時候不需要看劇看電視。冬早就此開始思考自己的“哲學問題”??粗看味夹枰约荷坪蟮幕ㄉu,她不禁感覺書里讀到的東西一一在現實中的自己身上演練。浮士德式愛情,以慈悲為本,寬容為懷,包容對方的缺點,體現出真正的愛與理解。這是一種矛盾下的愛情悲劇,將沖突看作是存在的基礎,生命是阻礙的克服因此才會更有意義。
以上純屬引用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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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摘下耳機,今日份工作完成。
電競教練的日常工作給了他足夠的空間和時間,線上工作機制的好處就是省去他出門的麻煩,不用穿什么顯示個人風格的外衣,穿搭是什么他不明白,家里就算開攝像頭也不會大費周章換什么衣服,只要不是露出睡衣那種隨便到極致的就行了,所以寬松的T恤衫成了他最習慣的舒適區。之前他開玩笑說自己工作時候攝像頭只能拍得到上半身所以下半身亂穿褲子都沒人發現,同為教師,冬早比他麻煩得多,要穿搭化妝折騰嘖嘖嘖,他嘚瑟的樣子讓冬早氣得當時拿起手邊的菜葉子扔他的程度。這玩笑挨罵了。
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日午后,咖啡耐受性不強導致浩宇沒法像冬早那樣日日冷熱美式加不加冰塊選擇,過午不得攝入咖啡因,否則二十四小時內不可能入眠一絲一毫。
沖了一杯熱可可,沒那么喜歡甜食所以加了很多純可可粉壓制奶味的甜膩。但是不加牛奶純可可太苦,有那么點盜版熱美式的意思。
熱可可的溫吞氤氳蒸汽飄升到面部及以上的空氣中散漫開,給了困倦的借口,就這樣蜷在床角混沌得進入潛意識層。
等浩宇再睜眼的時候已天黑,房間門縫透出熱油燒鍋氣,姜絲爆炒加紅油的風味,初步判斷今晚齊行不在家,冬早做了他受不住的辣菜,浩宇倒是口味能耐。
“齊行不在家你還過來燒晚飯啊?!?/p>
浩宇揉著眼睛半夢半醒地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果汁喝。
冬早今天沒化妝,素凈的冷白皮上青黑色野生眉根根分明。有一絲油光應該是爆炒回鍋肉泛起的。青紅辣椒的刺鼻嗆到了兩人,看來今晚這道菜很是滋味。
“齊行本來說要吃的,結果一個小時前和我說臨時有事,這五花肉都切好了,我也隨便他我們自己吃不清淡的還自由了。”冬早舉起大炒鍋的那一刻浩宇條件反射拿起隔熱墊挪開桌上的杯子紙巾騰地方隨時準備接手大菜。
投屏播放電影,隨便找了個碟中諜不記得第幾部,反正阿湯哥已經老了,那就是最近幾年新的,回鍋肉不夠辣冬早自己吃了第一口就感覺到了,對她而言還可以,對浩宇來說就是不夠辣,浩宇是這個家里最最最能吃辣的家伙,齊行是吃辣的下限,清淡到胃病患者都比他重口味。但齊行狂吃各種巧克力甜食,巨能吃甜卻很瘦讓所有長輩和冬早都擔心他的糖尿病可能性。冬早喜歡吃酸,萬物皆可蘸醋,喜歡吃話梅酸李,浩宇則是受不了醋味,更喜歡醬油……這三人的飯做起來,三人一起吃起來,實屬不易。
浮士德式愛情此時此刻替換成友情,也是合理的。
在影片中主角貼墻側耳的時候,屋內安靜得出奇。忽而一聲像是罩著籠子里的叮當悶響,兩人面面相覷,思考這是什么東西發出來的動靜。
冬早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回頭浩宇已經耳根子貼卡緊墻縫,和電視屏幕上的阿湯哥一式一樣的。神同步。稍微撇一下椅子位置,冬早就能看到兩張截然不同的臉都能制造重影。
“柏悅?”
冬早見狀耳朵也湊了上去。
“不然還能有誰,隔壁她獨居啊?!?/p>
浩宇和冬早現在屬于是一人一耳朵貼墻面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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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悅摔碎了剛買的杯子,“試圖”心疼一下,因為她發現自己并不喜歡這個顏色,但礙于買都買了退貨麻煩,就用這個喝水罷了。
只不過處理遺骸的時候不當心劃到了手指尖。
柏悅平靜地審視自己的傷口。
門鈴響了。
冬早站在柏悅家門口,內心是復雜的,浩宇派遣的任務必須完美實施,畢竟浩宇在門縫里塞了一束目光洞察這一切的發生。冬早不禁感覺脊梁骨被戳著頂著往前去。真是好家伙,自己要追女生還得姐們幫忙。
“章冬早?”
柏悅開門時候是個問句但看不出一絲絲驚訝的成分。
“嘿嘿?!倍珞@訝于自己硬憋出來的語氣詞,該死說什么這么尷尬的表達方式,“那個……之前看到你搬來了沒機會打招呼一直,今天我做了很多果醬想著送給你一點?!?/p>
“啊謝謝啊,大學時候你的手藝就很好啊我好喜歡的?!卑貝傂ζ饋碜旖巧蠐P得很標致。
“也好啊以后就又是鄰居了真的巧?!倍缧南耄瘟?。
“誒你是住在隔壁是嗎?那你是和齊行一起?”
“哦不是,藍浩宇和齊行又住在一起了,我是經常待在這里,你懂的哈哈哈哈……”
冬早內心OS,這要命的藍浩宇真是尬死了設計的什么對話。
浩宇從貓眼看出去的這段人物體型縮小扭曲的劇情,嘬了口熱巧克力,滾燙的奶沫刺激了他的氣管口讓他條件反射地咳了起來。
躲在門邊的壞處就是聲音傳得很精準。
門外的冬早和柏悅都是一愣,冬早趕忙嘿嘿哈哈聊點別的頭發顏色變深了嘛你這樣發型更好看叭叭叭…….
柏悅是個明白人,冬早心想。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下一句她說:
“進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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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早進了柏悅家門,老樣子,門口的鞋柜就讓冬早淺淺偷笑,果然這個公主沒變。她和柏悅都喜歡一些造型設計感的家具,只不過冬早更極簡主義。進客廳就是北歐風的配色家具花瓶,精心設計過的插花,今天是薰衣草和滿天星。
看得出她是公主。
“你還是很喜歡花。”冬早不自覺地彎腰聞了聞桌上的花,然后感覺鼻子有點癢很想打噴嚏。
“你還是有點花粉過敏?!卑貝倧膹N房取了兩只馬克杯準備倒水,俯身的時候頭發絲順著腰線滑落到身側。
“你都記得哈哈不愧是文科生?!倍缰x過她遞過來的水,音量略微壓低地嘀咕含笑。
“還好吧,記性好也不是一直都是好事兒?!卑貝偟皖^呷了口杯中的水,“腦子會很累咯。”
冬早下意識抿了下嘴,很想問但不能直說的話有一句。
“哦對我還想問你來著,你之前還發朋友圈說想去希臘旅行,剛好我有年假還沒休不知道你想不想咱一起去……我還沒計劃啊我就突發奇想。”
“哦這樣,你還記得哈哈?!卑貝偦貞芸欤澳蔷妥甙?,正好我記得你沒有畢業旅行直接上班了,就當給你補一個。”
“那到時候要找點其他人一起嗎?”
冬早生怕自己突然想到的算盤暴露。
“安全是吧?”柏悅放下水杯微微一笑,“也是哦……”
看著她沉思中輕輕點頭的樣子,冬早覺得穩了。
就這樣,兩個女生長久沒見面,如今聊著聊著就能熟回去。柏悅很喜歡聽,冬早特喜歡講,所以兩人這個搭配很合適徹夜暢談。這可急壞了隔壁墻角偷聽的浩宇——這章冬早打探消息不行啊自己玩嗨了。
就在浩宇糾結要不要發個微信問問冬早進展如何的時候,家門被粗暴地頂開。
浩宇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齊行樂呵的搖頭晃腦走向了室內,一個喜形于色的家伙,這樣怕不是今日是什么大喜日子。
“怎么了有事兒嗎?你上次這么踹門還是博士offer的時候?!焙朴畎贌o聊賴地看著他,齊行每次試圖憋笑時候都是抿著嘴腮幫子跟著鼓起來,整個臉盤子像個emoji。
“冬早不在吧?!饼R行開口第一句,可能是因為看到了門口掛著的包。
“你干啥。冬早去隔壁找柏悅聊天了?!焙朴钜姽植还郑雭磉@家伙說不定有什么幺蛾子。畢竟是住在一起很久的倆人都懂。
齊行哼哼唧唧地不成曲調地哼歌,走起路來腿還有點抖抖晃晃,浩宇看著有些許不適,對眼睛不太友好的走路姿勢,雖然齊行經常這么滑稽。
“我剛才去健身然后遇到那誰,就是上次看到的吳侃?!饼R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順勢右邊細長的腿擱在左邊膝蓋上翹起二郎腿,屁股下面坐到褶皺的毯子他都不注意。浩宇這個整齊打掃衛生的強迫癥眼睛又不舒服了,雖然也還是早已習慣的。
“哦所以她也住在附近?”浩宇掩飾自己好奇心的方式是戰術性喝水,不過想試探一下,就開了個玩笑:“看著不錯吧嗯哼?”
“嗯嘖嘖嘖……聊了幾句確實是這周邊額……蠻有肉的。嘿嘿。”齊行癟嘴抿笑,最后兩聲笑的語調突然驟升,如同琴鍵滑塊略過去,強烈的快感從眉眼之間滲出,浩宇看著不知道如何形容,也很難面對,因為他不知道冬早什么時候會回來,更不知道冬早回來時他該怎惡女假裝這個話題沒有出現在這件屋子里過。
半晌,他早已喝掉杯子里最后一滴白水,他的戰術性成穩已經到達最大峰值,憋出一句話道:
“你有點數吧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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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浩宇躺在床上翻了幾圈,隔墻那間臥室一男一女(是誰不用說)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聲他不想偷聽,也沒幾句聽得清楚。他好像是這個局外的明眼人,深知內里卻不知道如何點題,以一種顧全大局的話術使得局內混淆視聽。
但也不好說,浩宇對自己屋里這位有數,這家伙就是賤賤的,說真的膽子倒也沒多少,但就是自控力極低,人菜癮大喜歡裝。不過想來對他的了解他不會真的做出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因為膽小,而且除了學業他各種能力都不夠他玩到脫。所以冬早是安全的,他不會真的精神和肉體上對不起冬早?
這個室友真的是滑稽,雖說住著可以就無傷大雅,但總是讓浩宇在該說還是不多嘴的邊緣徘徊,總是要糾結是否需要拾起助人情節,“干預”他人命運。
浩宇想著想著就快睡著了。
隔壁的冬早,翻著齊行凌亂的衣柜,她定期會幫齊行搭配幾套穿搭。這家伙的審美一直不在平均水平,換言之冬早覺得他有點這方面太過笨拙,自己適合穿什么衣服都搞不明白,全得靠別人勸說游說買什么衣服穿什么樣式,什么流行什么得體,穿搭能體現一個人風格的精髓,但這樣一來自己想法拿不定的人豈不是,內核啥也不是。
冬早就是這樣一個嘴上和心里說的可以天差地別的女人,有時候看似她會說一些卑微到極致的臺詞,或者抨擊男人的爆錘,兩種都會存在在她的詞庫里,看情況拿捏,用浩宇的話說,這女的每句話都是精心編輯過的,功利。但這是冬早看來最適宜的人情世故,以及親密關系維持策略。她不太會哄人,但大概知道有些時候捧殺未必是件壞事,殺掉的反倒是對方清醒時候想造作的蠢蠢欲動。
齊行坐在床上看手機,好像很享受女朋友在幫他動腦筋的場面。也許是冬早多想了,他只是享受,沒有想到什么。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其實冬早很難接話,齊行總是想給她看刷到的一些在冬早看來比較低俗的短視頻,冬早根本get不到一點這種尬笑的有趣之處,且不說有無拍攝的意義,是真的不搞笑,是真的有種硬要撓你癢癢逼你笑的牽強。但這個男的就是喜歡各種土味段子視頻,冬早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因為工作關系接觸到的藝術給她冠上清高的高帽,有點自我感覺良好,但后來發現自己沒錯。
不過要掩飾自己不僅僅是不喜歡,而是看不慣,嫌棄,這種低級趣味,挺難。
談了這么長時間,冬早逐漸不再演戲了。該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雖然偶爾還是需要軟硬兼施地演一下,就像有些人分手時候喜歡說一些“求你了別走”這種矯情的句式烘托氣氛看看對方能不能被帶動地難過起來,然后等對方入戲了就開始罵人反擊。冬早這個階段打理家務的操持違背了她大女主的人生目標,但是目前來看湊合著不帶期許地過下去也沒什么問題。她不去深究齊行的各種行為舉止,不去關心他手機里幾個列表男的女的,無所謂,不是信不信任,是覺得沒必要,真不感興趣。但她還是會表示,嗯你最好還是把過去的感情經歷都告訴我,不告訴我我會有點懷疑你是否心虛,我就是希望你真誠,OK不?然后等對方開始松口,她再說,哦如果很難過就不要撕開傷疤了對不起我不該多問……然后哄一下,這么一看問了等于白問,因為對方開始咿咿呀呀故作傷心往事回憶的時候已經潛臺詞告訴冬早,老子不太想開誠布公。
冬早在床上攤開幾套衣服搭配,拍照傳給了齊行。他“哦哦哦謝謝嘿嘿”然后繼續刷手機。冬早把衣服疊起來收回去。
柜子最里面一件修身針織衫,純白的,看起來不眼熟,應該是沒怎么穿過,衣架位置不好拐角頂著肩膀撐出尖尖。冬早嘆口氣,這家伙的家務本事真就不堪審視。她取出來想換個小一點的衣架避開原有的變形,把衣服扔在床上就出去衛生間找衣架了。
齊行在冬早關上門的那一刻,沒抬頭,余光撇去那件針織衫,腦海里的浪花從潛意識里驅使他咬了咬下嘴唇。在手機里點來點去,微信列表劃到……W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