崀山外五十里便是秋圍獵場,紅杉連片,秋草亂飛,除了十月底一年一度的秋獵,便少有人至。
黃綠的山坡上,太子身著黑紫勁裝,身騎白馬,身后是黑壓壓的是一眾武將,正領著幾位統領在獵場內部署防護。
不多時,幾位將領便按照布防圖安排好事宜,領著太子檢閱。
“做得不錯,只是我記得西南角有一湖,湖小而水深,雖為偏僻,但往年仍有獵物掉進湖里。為保萬無一失,那里也加上防護。”
“是。”鄭全負責西面,本想南面的王大廬應聲,卻遲遲沒有聲音,只好先應下來,心里卻是極為不滿。
銀杏半黃半綠的時候,秋圍開始了。京城官家子弟紛紛出動,長街上各色華麗的馬車接連不斷,貴公子們難得的沒有快馬疾馳,愛看熱鬧的百姓都上街一睹世家大族的風采。
“小姐,二爺讓您出來的時候帶上二小姐,您沒有帶,若是二爺問起來…”
“傻丫頭,不是我不帶,就是我想捎上,母親也不會答應。到時二哥問起來,你就這么說。況且,二妹殘疾,身子又弱,若是不小心出了事,我們一房又是落人口舌。”
巴掌大的院子里卻開出幾盆品相上佳的墨菊,曉雯小心翼翼減去菊花的枯葉,聽見溫城從屋內走出來的聲音,忙放下剪刀,起身去扶小姐坐在藤椅上,然后斟上一碗熱茶。
溫城把書放在既是棋盤又是石桌上,捧起熱茶潤潤腸胃。
見曉雯欲言又止,便放下茶杯側頭探尋。
曉雯見小姐在問,便支支吾吾地說:“往年秋獵,太子殿下都派人早早兒地來接小姐,今年…今年,太子殿下他到現在…”
秋獵能去的世家小姐本就不多,我往年不過運氣好些,能小住幾日。去與不去都不打緊。
“是不要緊,可是,太子府不接小姐,是不是太子殿下他對小姐…”
溫城將茶碗摔放在桌上,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我怎么和你說的?不要老是想倚仗著太子殿下,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是小姐,自老夫人離開,眼見著府里無人可依,多少冷眼折辱曉雯可以不在乎,但是小姐不可以,曉雯不想看見小姐受傷…”曉雯紅了眼眶,自覺不好,邊低頭偷偷揩去眼淚。
溫城抬起曉雯的臉,拿出手絹幫她擦干凈。
我是個頂沒用的人,殘軀病體,放在哪兒都不受人待見。我沒什么大抱負,有吃有喝的就行,只是連累了你和我一起。
“不怕,只要小姐開心,曉雯就開心。”
傻瓜。
溫城將曉雯摟緊。
主仆二人還在修理菊花,院子里就有下人進來說太子在府門口等著二小姐。溫城匆匆趕往府門口,與往年接送的普通太子府記號的馬車不同,今年則是太子的專車,紫黑的綢緞在光下隱隱流動,淺黃的流蘇停在窗格上面,簾子晃動,隱隱約約顯露出人影。溫城在曉雯的攙扶下走進馬車,入眼便是淺黃衣衫的太子,薄唇上的鼻尖在溜進馬車的光隙里忽明忽暗,眼睫低垂看著手上不斷翻動的舊色紙稿。
“你來了。”見溫城進來才抬眼,伸手拉這溫城坐在他旁邊,放下紙稿,褪去以往的厲色。
既然忙得不可開交,就不必來接我了。
“怎么覺著你這是生氣了?”太子笑意吟吟,身子隨著馬車的行動而往后仰,卻還是穩穩托住了同樣向后倒的溫城。
溫城立馬又羞又惱,忙比劃。
不是不是,我沒有。我只是怕誤了你的要事。
“我知道,故意逗你的。今年由我布置獵場邊防,早上便在府里再安排安排人手。晚些再去獵場,順道接你一起的。”
你今天不狩獵了嗎?
“雖然不打獵,卻也忙得腳不沾地。到時或許顧不上你,我等會囑咐方至跟著你們,再注意些不能去的地方就好了。但凡有人為難你,你就用我給你的令牌。”
溫城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心思早就落在了簾子外的街市鬧景上了。
太子見溫城癡癡地看著車簾縫外的車水馬龍,光暈從她的臉龐擦肩而過,照在他的手上,他便想要伸手撫摸她的臉。一只手舉棋不定,躊躇不前,最終只是幫她把臉頰的發絲別在耳后。
溫城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讓了讓。
她臉龐的光一下子錯開,直直打在了手邊一卷卷紙稿上,本來泛黃的紙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沒事,鬢角有些亂,幫你理理。”
溫城只是笑笑。但是他仍然看出了笑意背后的疏離。
“子吟,你為什么總想要避開我。”
措不及防的被叫出乳名,又措不及防地被那人撕開包住火的紙,溫城甚至忘了自己已經不能說話,雙唇下意識一張一合,最終也只是加重了呼吸聲。
是的,沒有辦法說話。她苦笑著垂下臉龐,渾然不知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太子傾下身子,呼吸漸近,探上她的唇畔。
憑借力量優勢,他能進入她的領地,但是一雙纖瘦的手仍然抵在他的胸口,讓他不敢再往前半步。
僵持幾秒,最終二人皆恢復原座位,神色不安各自端坐著。
隨著馬車駛入山林,一點點往后倒去的樹木光分割日頭,光也變得細碎,胡亂地在馬車內攪動,一團團紙稿已經皺巴巴地縮在角落。
一片靜默。
太子先下的馬車,仍然按照不由自主地回身扶溫城下馬車,哪想她已經被曉雯牽下了。
方至本來被太子安排守在溫城身邊,卻沒想到被人家小姐拒絕跟在身邊。
“殿下,小姐她…”
溫城遙遙比劃著,沒事,讓他跟著你比較好,我會避開是非之地,不會有事的。然后轉身就走。
“殿下…”
“走。”方至看著太子摩挲著黃翡扳指往前大步走,明顯心煩意亂。
大小不一的帳篷里陸陸續續有人進出,中間大的自然是大靖王的帳篷,尋常人不得亂入,左方是男客,右方幾個則為女眷之所。溫城看到大姐身邊的丫頭云水進出拿些物件,便也跟進帳篷。帳篷里都是年輕姑娘小姐,有的珠光寶氣,有的弱柳扶風,更有文雅端莊的。溫城不大認識,只認得一側溫成韻,她正和先前的那個郡主一起,有說有笑。云水將取來的手帕花樣遞在郡主和幾個小姐面前,幾位小姐對溫家大小姐的女紅贊不絕口。帳篷中間是擺好的秋菊,菊花中放置琉璃燈,襯得菊花風姿綽約,只是菊花選得是色澤鮮亮的品種,紅黃紫白,色澤繁雜。溫城移開目光,再環視帳篷,還是沒有見到張本善。
溫成韻早也聽到了一些丫頭小姐議論溫二小姐,便悄悄抬眼瞟了幾眼,便立馬低頭,裝作不知道她來了。
“那個穿水藍色裙子的就是那個溫二。”
“哪個溫二?”
“那個啞巴呀!就是…”
“哦哦,就是她呀~”
“你瞧那個啞巴,聽說太子對她情有獨鐘…”
溫城知道自她進來便是議論紛紛,便索性假裝聽不見,便向溫成韻走去,姐妹間招呼還是要打的。
看見水藍色裙子停在自己面前,溫成韻詫異地抬頭,看見溫城正微微彎腰行了個禮,又轉身向郡主行了個禮。
郡主倒也詫異得很,不禁向溫成韻看去,看到溫成韻也是一臉詫異。
“我可聽說溫二在府里囂張跋扈,仗著太子的喜歡目無尊長……”此時竊竊私語的人少了些,這一聲實在清晰可聞,連郡主也忍不住向那個說話的方向看去。
溫成韻聽得真真兒的,面色紅了又白,將手上的絹子甩在桌上,站起來四處打量一番,看到了說話的人去,三兩步徑直走到那個嚼舌根的小丫頭面前。她本就身量長,站在小丫頭面前又冷著臉,半響不語,壓的那丫頭大氣不敢喘。
“你是誰?”溫成韻上下打量著,又看見旁邊李小姐也目光躲閃,只捏著手帕翻眼看著丫頭。
“奴…奴婢…是李府的丫鬟。”
“哪個李府?”
李玉容看著溫成韻直接找上門興師問罪,只好站起來賠笑道:“溫小姐,是我教導無方,你個死丫頭,還不跪下!看我回去不稟了老夫人去,把你打發了去。”
“原來是翰林大人的千金。李小姐自然是知書達禮,不過有些下人性子頑劣,愛胡說八道亂嚼舌根,是教不好的。”溫成韻冷笑,“我還以為這丫鬟是哪家府上的,仗著主人家身份編排我們溫府的小姐。雖然溫府大不如前,可也畢竟是功臣之后。怎么輪得到你這個小丫頭,還有一些小門小戶的人置喙?倘若叫有心之人聽了去,參了李大人一個不敬之罪,再說是下人胡說八道,就算我信了,旁人也不會信。今日看在你家姑娘的份上姑且饒了你,下次還有,便直接拔了你的舌頭,也算是替你們小姐拔了這個刺頭。”
小丫頭低低抽泣了起來,李玉榮怒斥道:“還不滾出去,作這副樣子給誰看!”
溫城看著姐姐走在自己的身前,便用手勢表示謝謝。
“你來這里干嘛?”
和你打個照面,順便看看張姐姐在不在。
“張小姐回外祖家省親,今日不在。”
那我先走了。
“你還去哪?”
我去散散心。
心想在這里也只是徒生是非,與其幫她解決麻煩,不如讓她出去走走。于是溫成韻一臉隨你的樣子。
“小姐,大小姐平日在府上那般對小姐,今日居然為小姐出頭。”
大姐待我如何不好?我素來蠢笨,惹她生氣也是常有的事。溫城笑了笑,接著比劃:因為我也姓溫,我們流著相同的血,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承襲一脈。
“那小姐,我們往哪里走呢?為何不坐在帳子里,外面還不知道是否安全。”曉雯好奇地問道。
我們在那里只會叫人尷尬,不如出來走走,獵場里此時正打著獵,獵場外人不算多,再說了,兵防是太子殿下親自布置的,倒也安全。
曉雯點點頭。小碎步跟上了自家小姐。此時山色絢麗,各色樹木競相展色,紅如血色,黃如夕陽,綠如春水,午后的日頭又暖洋洋的,溫城和曉雯恰好碰見一個小亭子,亭子上寫著“觀天亭”,側對著獵場,微微起風,溫城便乘著披上披風在亭中坐上一坐,恰好鴻雁排排過,劃過長空。
約莫坐了半個時辰,溫城怕把身子吹涼,便起身要走,正扶著曉雯,要從亭子下坡,山邊就有幾個人過來,為首的騎著一匹黑馬,馬匹趾高氣昂,后面幾個有騎馬的,也有牽著馬的,尾巴的幾個小廝手里大大小小的獵物或拽著,或提著,皆耷拉著腦袋,在小廝的手底下晃蕩,顯然已了無生機。
看著幾個世家子弟皆盯著她慢慢悠悠的蕩過來,溫城強笑著行了個禮。
為首的那個和身后的幾個相視一笑,便問:“上頭的可是溫二小姐?”
溫城點點頭。
“在下張賀州,與溫大公子見過幾次面,也算認識了。”
張賀州是秦王府的世子,知道眼前人身份尊貴,便又作手語行禮。曉雯也跟著行了例如。
那世子見此來了興趣。
“不必多禮。我正巧要找溫家人,溫二公子方才在那邊墮馬,身邊的小廝已經去請太醫了,我是受溫二公子所托和溫家人說一聲的。既然在這里碰見溫姑娘,不用去女眷帳子里了。”他四處瞟了瞟,又虛虛指了指方向,似笑非笑地說,“溫二公子跌得不輕,溫姑娘還是早些和府上大人打個說說。”
溫城道謝,等這群人牽著馬走了,曉雯才問,“姑娘,咱們快去找夫人吧。”
溫城搖了搖頭,比劃道,他說話嬉皮笑臉,不知真假,貿然去稟告夫人,會惹夫人生氣。
“那怎么辦呀?”
我們先去那邊看看,萬一是真的,我照看二哥,你去尋府里人。
商量后,兩人便往方才世子指的西南方向去了。
只走了五柱香的時間邊到了。這片平坦草地草葉枯黃,四下寂靜,中嵌一塊碧色湖泊,風吹波皺,煞是好看。
“幸好沒去告訴夫人,果然那個世子沒安好心。”
我聽說世子和太子向來不和,沒想到直接將主意打在我身上。
“姑娘,這里景色卻不錯,不如走走吧。”
二人繞著湖水走了半圈,真奇怪這附近沒什么守衛,就聽見馬蹄聲嘈雜。很快一群人便走到她們面前。
“我說這是塊地方不錯,咱們只要在這坐著,等那些人送些獵物來就行。”
溫城把曉雯往身后拉,她看出這幾個是進城有名的紈绔子弟,正想悄悄離開。
“誒,那有個姑娘。”
摸不清對面是哪家小姐,幾人還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
“敢問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呀?”
“見過幾位公子,我們是溫府的,這是溫家二小姐。”曉雯回答。
“不對呀,大哥,向來各種宴會,我只聽說溫府有個溫大小姐,倒不知道還有個二小姐。”其中一個人說。
“就你那幾個酒肉朋友,只想著那幾個歌姬舞姬的,哪里知道京城官宦人家子弟?這就是那個…”那人咬耳朵說著。
溫城比劃著手,就要告辭。纖細白皙的手腕在薄薄的藍色紗衣中摩擦,看得幾人心中癢癢。
“終于知道什么是弱柳扶風,嬌花照水,也怨不得太子爺喜歡。”說話的人翻身下馬,拍了拍手掌,笑瞇瞇地往前走,不懷好意的上下大量溫城。
溫城本能地后退幾步,曉雯擋在身前。
“你們要干什么?”
“想與溫姑娘交個朋友,不知道…”
“我們家姑娘與太子交好,小心我告訴太子,你們欺人太甚!”
“太子?我們父親都是太子黨的重要官員,我們出去后就說是溫姑娘不知廉恥,勾引我們,你說太子會幫誰?”
“救命呀!”曉雯拉著溫城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面喊。漸漸的,溫城松開了手,曉雯回頭看,溫城卻比劃著讓她去找人。
看著沒跑幾步便要被身后幾人追上來,曉雯只好哭著往前跑,邊跑邊大喊救命。
溫城攔住幾人,幾匹馬擋住了日光,陰影籠罩在她身上。
幾人全部翻身下馬,逼近溫城。溫城看著眼前,心里卻想著跑向身側的湖泊需要多久。
我本就是個累贅。溫城常常想。可我從前不是這樣的。
溫城心疼起來,她從前心疼為剿匪而死的父親,經商失蹤的母親,心疼身前護著她的曉雯。
風刮過臉頰,聲音漸漸消失,淚水一滴滴下墜,她心疼了這么多人,唯獨沒有心疼自己。她轉身跑向湖泊,也就兩三步路,不難的。
死再簡單不過,她死了,一切麻煩都沒有了。
“快攔住她!”
撲通!
這下岸上的幾個公子哥都愣住了。幾個人你看看我看看,竟沒有一個人動。
幾個混跡風月場所的人哪里會水?眼神示意后,幾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馬疾馳追上曉雯。
葡萄架下母親正拿著算盤算賬,父親在另一邊看書,兩個人的嘴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就是聽不清在說些什么,溫二夫人看見了她,招招手,溫城便過去,撲進母親懷里,想吃點心嗎?
這是她聽清的第一句話,她急忙扭頭看了看父親,看到父親還坐在那里,她就心安了,忙回答,想。
可是她發不出聲音。她慌張地摸向喉嚨,忽然眼前的人都不見了,腳下不知道被誰摔碎了一個碗,是了,我喝了宴會上旁人送給太子喝的酥酪,被毒啞了。她又想到這些年寄人籬下的點點滴滴,還想被母親抱在懷里,但是人影早就不見了。
母親,父親,她大哭著,哭著哭著便醒了,醒來時淚流滿面,張著嘴大口呼吸。
溫城回過神來,仿佛抽離的靈魂回歸身體,抬著輕飄飄的手臂,似真非真。
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黃泉,沒想到確實崀山上的水潭邊,泉水緩緩流動,發出細碎的聲音。
再看身上溫暖干燥,整齊干凈,仿佛沒有在獵場落水一般。此時身后響起踩碎枯葉的聲音。
“感覺怎么樣?”
溫城回頭,發現是當日在山中看到的男子,心里疑惑。
“你不是一早就說過,我是仙人?”
溫城低下頭,落日的余暉透過樹林的縫隙,勾勒出她的輪廓
謝謝你。
“我將你從湖中撈起,后為你診治,其實早已無大礙,是你自己遲遲不愿醒來。”他遞給她一塊干凈的帕子,讓她擦干凈眼淚。
曉雯呢?溫城忽然想起來,她自己可以死,但是卻沒有想到曉雯。
“我趕到的時候,岸上已經沒有人,四處搜尋,只看到這個。”他拿出一盒蜜糖。
糖盒子是舊銀制作的,上面的雕花都已經糊了,邊邊角角黑了。
這是曉雯的,她人呢?
“沒有找到。”
溫城愣了三秒,心絞絞作痛,大口喘氣,淚水滑落,她顫抖著將銀盒往懷里塞,起身就要走,但還沒起來就搖搖晃晃。
“小心。”他扶好溫城,“別去找,不要去找了。我聽聞太子已經在搜尋你們主仆二人,相信不久便可找到。”
溫城還在掙脫,但是掙脫不掉,她停下來,好半響才滑向草地。我知道了,謝謝你。
然后兩人安靜下來。
他看著她,沒有哭,也沒用再鬧了,而是安靜地坐在小譚邊,靠在樹上,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發呆。
就這樣安靜的坐著,直到晚上。
我走了。
“你想好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回溫府吧,不知道有沒有人找我,想必是不會在意的。
“有人在意的。”
或許吧,為什么要在意我呢,我這樣一個人。
“你很好,溫姑娘,相信我,我是仙人,我看的出,你將來會過得很好。”
謝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謝你。
“不用謝。有人來找你了,我帶著你往那邊祭壇走,就看到了。”
溫城點頭。
走到祭壇附近,就聽到有人說話。
“山神,你若有靈,不要讓她出事。”
身后小廝手中的燈籠晃悠著,光也跟著晃,照在慢慢走出來的溫城身上。
“溫姑娘!”
太子聞言立即轉身,看見溫城,兩三步走到溫城面前,仔細檢查,看她沒事,才將她擁入懷中。
他雙手還在顫抖,說不出話,慢慢緩過來,就看見她身后的林子里晦暗的人影,似乎看見溫城平安后才徐徐離開。月色朦朧下看不清臉,但是身形修長挺拔,輪廓分明,越看越是熟悉。他顧不得細想,扶著纖弱的溫城下山,快馬加鞭趕回溫府。
夜間寒涼,月如死水,太子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也忍不住禁了一下,他看著一片漆黑的溫府,忽然更覺得心冷,他拉著她下馬車,她指尖冰涼細膩,微微顫抖,往常捏著她的手,她必是要掙脫的。他探上她一路上都低垂的眼睛,灰敗的,沒有一點色彩。
侍衛敲了大門,好半響,小廝才打開了門。太子怒不可遏,一腳踹開了小廝。
“小姐還沒回府,就落了鎖,我看你們是長了幾個狗膽就開始作威作福!”小廝伏在后面求饒,太子不聽,緊跟著前面摸著夜路回院子的溫城。
溫城被石子絆著踉蹌了一下,太子忙兩步上前扶著,卻只沾到冰涼的衣角。“慢些,小心摔著。”他急呼,一點沒注意到身后的溫大人帶著一群小廝提著燈籠追來。
“太子殿下!”溫大人還披著大氅,顯然剛從床榻上起來。
“您深夜造訪,臣招待不周…”
“不必多言。”他被絆在這里,眼看著溫城的身影漸行漸遠,就要追前去。溫大人忙拽住太子,又吩咐幾個小廝跟上二小姐,護送她回院子,又說“太子殿下,上回宴席上,你說的黨群之爭我思索了良久,太子如若不嫌棄,書房尚且暖著…”
太子猶豫不決,還是被拉走了。
院子一片漆黑,院門還掛著寒涼的鐵鎖,她從窗延邊摸索出鑰匙,探尋這鑰匙孔,打開門,支吖—屋中黑寂,她停了一會兒,也聽不見身后一點聲音,頹然踏進這片漆黑的屋子,輕輕的落上鎖。
夜風又起了,枯葉作響,寒蟬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