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之為所無,夜雨天天所霧。
——天山宗書
“呦,怎么回事啊?”
“誰給我們月姐姐氣成這樣啊?”
白衣少年打光里來,步調輕快,語調輕佻,吊兒郎當的。
五官俊朗,語氣輕浮,看來又是一個公子哥,李元腹誹道。
明月臉蛋微紅,雙眸微濕,看見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兩人就站在李家兄弟二人邊,不過五步。
旁若無人的說起話來,稱的這哥倆像是個不懂事的路人甲一樣。
嘿,別說,你還真別說
事情的經過李元應該很是了解,畢竟他也算半個當事人。
一刻鐘前,他們兄弟二人頂著大太陽踏入了這家酒樓。
金玉軒的伙計看見來人,趕忙去迎
“二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哇人好多,好熱鬧!”李徵自幼隨師傅住在深山里習武,除去逢年過節(jié)回家,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金碧輝煌、人聲鼎沸的地界,不由自主的發(fā)出了贊嘆。
“住店,兩間廂房。馬匹還在門口,勞駕引到馬棚,飼料別摻香椿草。”李元看到弟弟那開心的模樣只是寵溺的笑笑。
“得類。”店小二瞧見他們這副模樣,心里有了考量。
“二位想必不是京城人士吧。”
“嗯嗯,我們是從黎州來的。”弟弟答道。
“霍,那二位可是來對地方了。我們金玉軒啊,在京城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僅環(huán)境舒適、飯菜可口,而且就在正午大街上,四通八達,您二位不管去哪里都是方便的。”
“不管二位是想去梨園聽戲,還是去福興齋品茶聽書,都不過一刻鐘的路程。很是方便。”店小二邊為他們介紹,邊把他們引向柜臺“二位來這里辦理一下入住,稍后會有您的專屬小廝為你們服務,有事盡管跟他講。另外就是一樓二樓三樓都可吃飯,四層左手三四間為您的房間。”
話音剛落,只聽哄隆一下,木料碎裂的聲音傳來。
正在辦理入住的李氏兄弟,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李元手中的劍都出鞘了,可待他看清情況,又默默的將劍收了回去。
扭頭一看,一個伙夫模樣打扮的人被一個白衣男子扭住手臂死死的按在桌子上,看這架勢,怕是胳膊已經折了。
李元看到他第一眼就感覺這人很是輕浮,拉著正在同掌柜辦手續(xù)入住的李徵,離那邊遠了些。
李徵沒多想,以為是哥哥的潔癖犯了,不想同外人靠近,自己很上道的又向后挪了挪。
“給,這是二位的鑰匙,祝二位入住愉快。”
店小二話音剛落,
那白衣少年便跟人打起來了。
那邊除了剛剛那個伙夫,還有兩個身形瘦削卻渾身透露著狠厲的男人。
李徵拉了拉他哥袖子,
“這京城中的人,都是一言不合就打起來嗎?”
關鍵,柜臺后的掌柜還見怪不怪。
“小兄弟外地來的吧?”那掌柜,頭扣一個不知從哪掏出來的鐵鍋,神色自然的靠在柜臺上,遞給他一把瓜子。
掌柜便磕邊說:“這江公子啊,就那個白衣錦緞的少年,是鎮(zhèn)國將軍江泗的幺子”
他壓了壓音量:“江將軍江夫人,老來得子,寶貝的狠。只要沒干出殺人越貨的糊涂事,江家一般就由得他的性子來。”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鬧,很正常。”
“尤其是這幾天,更加頻繁了。”
那掌柜的朝他嘟嘟嘴,身形一側,像是后腦勺長了眼了,
熟練的躲過了飛來的筷盒,神色自若的繼續(xù)磕著瓜子。
“忒煩人,最近因著正武書院招生在即,客人是出奇的滿,偏偏這爺還跟這兒打架,小打小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可要是打的狠了,還得重新修葺。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只要看那邊打架的一眼,掌柜的心就要滴上幾滴血,要知道他們的月錢可是跟客人密不可分的!
少一個客人,就少一份銀錢啊!
就剛才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嚇走了兩撥客人了,還劈壞了兩張桌子,三張椅子。
掌柜的欲哭無淚,一邊撥著算盤,一邊卻又大聲又溫柔諂媚的沖著那邊喊:“小少爺~老規(guī)矩,所有損壞還記您賬上了哈~”
掌柜一只手飛速的撥著算盤,另一只手依舊不忘嗑他那心愛的瓜子。
李徵看的一愣一愣,不自覺的一起嗑開瓜子。
李元看著自己傻弟弟這幅聽書模樣,不禁扶額。
真容易被騙啊。
“江晟!”
因為極度驚嚇而染上哭腔的女聲傳來。
明月看見有人在背后偷襲,立馬喊了他一聲,她很是害怕,生怕江晟再因她受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江晟自小習武,武功自然是頂好的。
一個翻身踹飛了偷襲之人。
他雖將其踹飛,但那人手里的凳子也脫力結結實實的飛了出去。
向李元他們這里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椅子快到弟弟身上時,李元也一個飛踢又把長凳踢飛了出去。好巧不巧,直接踢到那最后一個與江晟纏斗之人的后腦勺上了,那人眼一閉腿一軟,竟直接暈死了過去。
白衣男子表情有些震驚還有幾分錯愕,看了看地上的人,轉身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李元雖然不是很情愿,但還是沖他點了點頭。
那伙被打趴下的人看著局勢早已衰敗,兩個尚且清醒的人拽著那個暈過去的人,連滾帶爬的逃離了金玉軒。
江晟看著也沒阻止他們逃走。
“我呸,臭不要臉的,你們在過來找我月姐姐麻煩試試呢?以后我見你們打你們一次!”
江晟把怒氣罵完之后,回過頭看著李氏兄弟二人,想到他們剛剛也算是救了自己,便眼巴巴的跟湊了過去。
他自報家門,說什么都要感謝剛才的救命之恩,硬是把他們往家里拉,李元百般推脫,江晟百般邀請,拉扯間,直接把李元的半只衣袖給扯了下來。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太陽。
聽到這,王伶月不禁笑了起來,她覺得江晟這人雖熱血沖動,但經不住干的全是憨事,也算得上是可愛。
“還真是一言不合就打架啊,上京城人脾氣都這么火爆嗎?師叔。”
秦禮品了一口明月剛倒好的茶,潤了潤嗓子:“是,也不是,每個地區(qū)的地理條件不一樣,自然會孕育出不同性格的人。上京城人多,人多了之后,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自然會有摩擦。”
他頓了頓又說;“上京城作為首都京畿要地,每日都會有大量的人涌入,上到皇親國戚、別國來使,下到商賈車隊、平頭百姓。這上京城可謂是一個大熔爐,各路神仙妖魔皆匯集于此,日日都在上演著精彩離奇的故事。”
王伶月聽后,眼睛亮的放光。
這不就是她向往的江湖嗎!
有著新奇的人和事,有著未知的故事等著她來解鎖。
天吶,她終于尋到了她理想中的地方!
王伶月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然后呢師叔,那個什么周老六的死,不會真是他干的吧?”
“不會。江晟這小子別看他混,但人良善。江將軍又是有家國大義之人,就這樣的家風,不會養(yǎng)出草芥人命之人。”師叔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道,
“第二日早,也就是今天,與他打架的周老六就死在望春樓后巷子里。巧的是,昨天半夜確實有人看到他出現在望春樓,看到江晟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望春樓的掌柜,掌柜言之鑿鑿信誓旦旦的甚至連細節(jié)都描述的分毫不差,加之樓里還有不少昨日的酒客都可證實,而且從望春樓伙計口中知道了江晟和周老六有私仇,至此錦衣衛(wèi)才會去將軍府抓人,又因著前一天他們二人剛過打架,于是錦衣衛(wèi)二話不說就將他帶走了。”
城西的將軍府,火藥味正濃。
“去就去!小爺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怕你們不成?”江晟被錦衣衛(wèi)這種胡亂懷疑的神情弄的火冒三丈。
馮越見此情景也只得開口解釋兩句,自己的老大在上京城已經惡貫滿盈了,他可不想讓李珉再與將軍府結下梁子:“還勞煩江小公子跟我們回北鎮(zhèn)撫司做個筆錄,我們定然不會放任有罪之人逍遙法外,但也斷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罪之人。”
去什么去?!李元真是很鐵不成鋼,別人一激他,他就什么都不管不顧了。原以為江晟此人是憨直,沒想到竟然可以沒心眼到如此地步。
此番在將軍府,就算江晟不去,他們還能綁了他去不成?錦衣衛(wèi)縱然在囂張跋扈,在上京城呼風喚雨,也斷然不敢隨意捉拿開國功勛家中的孩子。可一但到了他們的地界,到了北鎮(zhèn)撫司,指不定有什么骯臟手段等著。
但李元轉念想到這江泗,也就是他爹,他不是鎮(zhèn)國大將軍嗎?怎的能讓這錦衣衛(wèi)一聲不響就直接在將軍府拿人?
來不及等李元思考,江晟被圍著上馬離開這里。
“別怕李兄,我爹是鎮(zhèn)國公,他們不會拿我怎樣。你們且安心,我去去就回。”
李元無語的嘴角微抽,真是該說他天真還是天真呢。
昨夜江晟非拉著他痛飲一晚上,就光那杏花釀,都喝光了三壇。雖然他也記不太清昨晚的事了,但說他在這種醉酒狀態(tài)下去殺人?雖不無可能,但李元敢肯定,其中必有貓膩。
望著被錦衣衛(wèi)圍著離去的江晟,他是想做些什么的,不只是因為他們昨夜的對飲暢談非常的投緣,而是李元覺得,
江晟,他是一個至純至善的人啊。
可如今他只是來上京城參加比武,勢單力薄,人生地不熟,雖有心想要幫助他,卻不知該從何幫起。
思緒漸漸回籠,王伶月心里有千萬個疑惑。
“師叔你怎么知道的這么多啊,連將軍府的事情都知道。”
秦禮不語,只留給了王伶月一個神秘的微笑。
王伶月看到不免有些發(fā)笑,想想也是,師叔一個人能在大梁國都經營著如此奢華的酒樓,肯定是有自己獨有的門路,不然絕對不會能在上京城站穩(wěn)腳跟,這師叔還怪神秘的類。
“那師叔,這李珉什么來頭啊?”
能隨意的抓人,權力真夠大的。
王伶月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單就拿在還沒明確作案手法和作案目的的前提下,隨意緝拿‘犯人’這一點,就讓王伶月摸不著頭腦。
而且還是在皇帝親賜的鎮(zhèn)國公府抓人,抓的還是大將軍的兒子。
要知道,在青州都是官民一家,和風日下,此等重大惡劣犯罪事情很少發(fā)生,就算是發(fā)生要案,也得等查清真相、鎖定嫌疑犯后,才可捉人。
可現在,就因為他們打了一架,就確定江晟為殺人兇手?
這未免,
未免也太草率了。
秦禮正了正神色,話語間染上了幾分嚴肅:“李珉此人很危險,以后切不可如今天這般冒失。他是當今圣上親命的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從四品。只受命于皇帝一人,不受任何勢力約束。而且此人陰狠毒辣,手段頗多,沒人能猜透他的心思。我與他打交道也不算多,但從這僅有的交往中,足以看出此人的心機深沉。你現在雖是我的師侄,金玉軒可以護你,可我畢竟不會時刻待在你身邊。”
“這個你拿著。”師叔從腰間摸出一個印有禮字的玉戒指。“這是金玉軒的掌令,原本只有我有一枚,收到師兄的傳信后,又命人打造了一枚。憑此戒,可隨意在金玉軒管轄的錢莊,布店和酒館里任取一切東西。”
“師叔會盡全力護你周全,但得給你些東西傍身,免得我不在,你叫別人欺負了去!”
“不行!師叔此物太過貴重,伶月恐受不起。”王伶月聽見此物已然大驚,從未有人如此行徑,一出手就是掌令,要是接過,這就等同于她就是金玉軒的半個主人了,這對初識師叔的王伶月來說,這禮,太重了。
王伶月雖然愛財,但取之有道。
如此天降橫財,還是一個剛見面的師叔,她不禁有些懷疑人生。
“別看金玉軒如此之大,但當初如果沒有師兄的幫扶,金玉軒是不會有如此成就的。”
她師叔說的是漢語嗎?這么合到一起她聽不懂呢?
師兄?小老頭?
她家小老頭還有這本事呢?!
“這本就有師兄的一份,如今交給了你,也不枉師兄的一番苦心。拿著!”師叔快速將掌令塞到她手里,絲毫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仿佛她再不受就要急眼了。
王伶月見推脫無望,只能笑著應下,起身行了個大禮。
“王伶月在此謝過師叔!”
“不過,此物還是太過貴重,若師叔不嫌棄,我愿盡我所能,為師叔效力,積累經驗,不負師傅的囑托。”
秦禮看著面前懂禮守道、心有行則的師侄:“好孩子,快坐吧。”
待王伶月坐定,秦禮便繼續(xù)說起這個鎮(zhèn)撫使大人。
“伶月你入上京城之時,可有看見什么新奇的事物嗎?”
王伶月回想起這兩天的遭遇,不能說順利,只能說是非常無語。
但要說新奇的事物,莫過于城東那個高塔。
她頭一次見如此巧奪天工的建筑,當時就著了迷,想去看看。剛走到圍墻口,便有侍衛(wèi)將她攔下,驅趕走了。
“不錯,那個地方就是逸心苑。”
“逸心苑?”
逸心苑不是正兒八經的李家大宅,是李珉自己獨屬的府邸,奢靡程度就算是與皇宮相比,怕也是能平分秋色。
因為,逸心苑本就是皇家別院。
這樣奢華的皇家別院,皇帝二話沒說就賞給了從西疆凱旋而歸的少年將軍。
逸心苑位于城東,緊挨著青松山,冬暖夏涼,可謂是真正的風水寶地。
可自從前朝公主溺死于月湖,舊皇痛心疾首便將此處封禁,在李珉搬進來前,已有十余年不曾進人了。
民間關于逸心苑各種志怪異聞更是層出不窮,話雖如此但總有些利欲熏心的人,想來找那舊皇遺留下來的潑天富貴,但卻無一例外的瘋死于街頭。
更有甚者,在那夜半之時,聽到這偌大的別院傳出震天動地的叫喊聲。
想來定是杜撰的,不過這逸心苑有沒有什么臟東西,誰也不好說......
至于如此金貴的東西為何會賞給李珉,這民間還有解釋。說皇帝生妒,忌憚頗得民心、功高蓋主的少年將軍,便想方設法的打壓他的氣焰。這鬧鬼卻又金貴的皇家別院,在頗為迷信的皇帝眼中,成了最好的賞賜之物。
“他李家,也算得上是忠烈滿門,可惜,人心可畏。”師叔唏噓道。
王伶月心道這李珉名頭很大,想不到卻是如此可憐之人,一想到他,眼神不由的帶上了幾分憐憫。
“總之,你只要記住不要招惹他,遇事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再去行你的道。記住了嗎,伶月。”
王伶月想想自己在尋到金玉軒之前,除了錢袋子被騙走、在山里迷路、還有差點被拐買到山匪手里之外其他都還蠻好的哦。
哦對了,還看見了個傻子不會武功,硬要從房頂上飛下去。
師叔嘴角抽了抽,安排她在金玉軒住下了。
走之前,秦禮看了看這個初出江湖的小姑娘,不由來了幾分興趣。
想在京城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生存,可有的是需要修行。
*
“大人!”錦衣衛(wèi)見到李珉進來不由得緊張幾分。
“可有眉目?”李珉在燭火的映照下,五官更顯幾分冷冽。
使人膽寒。
暗室里,仵作抬起頭來對李珉行了一禮,恭敬回答道:“回大人,此人死前是受到了極度驚嚇,心臟麻痹而亡。他的指甲發(fā)紫且從他口中檢驗出了…穆樂草的遺留。”
穆樂草產自山峭,形如枯枝,味微甜,以三兩磨粉煎熟,融水服下,可使人產生幻覺,服藥者會出現四肢無力,頭暈眼花之癥。
此物雖致幻,卻無毒。服用后會在齒上留下紅斑,三天內就會消散。
仵作掰開了他的唇,齒上赫然就是服用穆樂草后留下的紅斑。
“而且大人,此人舌根還含有一顆極為珍貴的珍珠,與...與三年前的兩起懸案,手法如出一轍。”
此話一出所有人大驚失色!
要知道,這案子可是自家大人橫掃眾多懸案之中,仍未緝拿真兇的案子。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都怕觸自家大人的霉頭。
只得等待著鎮(zhèn)撫使大人的命令。
李珉面色如常的捻起這顆珍珠。
細膩有光澤。
價值不菲啊。
“阿胖。”
“在,大人有何吩咐。”
“取卷宗,并案。”
“是!”
“還有一事,大人。”阿胖小心翼翼的開口:“大將軍的兒子,江晟還在牢獄中,需不需要....”
“他啊,且關著吧。”李珉似乎心情頗好。
直至離開也未曾打罵過他們分毫,這是轉性了?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胖哥,
阿胖也好像出現幻覺了,自家大人是笑了?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