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畢竟不是久留之地，既然牢中無我要之人，陳漁便引著我退了出去。
一路上，陳漁面色并不十分友善，顯然，他不理解我的做法。
我心情沉悶，并不想說話，在他看來，也許會認(rèn)為我細細籌謀一番卻并沒有見到我想見之人。
還至前廳，陳漁也未苛責(zé)我，反而命人送來一杯清茶。
我接過茶盞，輕輕啜飲了一口，茶香在口中緩緩散開，帶來一絲清涼。
我放下茶盞，抬頭看向陳漁，歉然道：“陳大人，今日之事，實乃民女之過。民女本以為能在此尋得知音，卻不料所尋之人并不在此。民女深感愧疚，還請大人見諒。”
陳漁聞言，面色稍霽，他擺了擺手，道：“罷了，姑娘既有此心，本官也不再多言。只是姑娘日后若有所求，還需得仔細斟酌，莫再白費一番心思。”
我點了點頭，道：“多謝大人教誨，民女謹(jǐn)記在心。”
我站起身，略施一禮，道：“我有言在先，只要陳大人肯幫我，我愿為大人再彈一曲，此言不變。”
陳漁道：“馮姑娘既然這么說，本官便不客氣了。”
說著，他命人取來九霄環(huán)佩，又親自焚香凈手，顯然極為重視。
我接過琴，輕輕撫過琴身，感受著那熟悉的觸感。然后，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彈奏起來。
琴聲悠揚而起，初時如清泉潺潺，漸漸轉(zhuǎn)為凄婉纏綿。每一個音符都仿佛帶著我的情感，訴說著我心中的哀怨和無奈。
陳漁靜靜地坐在一旁，閉目聆聽。他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似是被我的琴聲所打動。
一曲終了，陳漁睜開眼睛，看著我道：“此生能聽姑娘撫琴，也就無憾了。只是，這曲中似乎帶著一絲哀怨，不知姑娘心中有何煩憂？”
我微微一笑，道：“陳大人果然敏銳。實不相瞞，民女心中確實有些煩憂。只是，這些煩憂說來話長，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的。”
陳漁點了點頭，道：“姑娘若不愿說，本官也不強求。只是……”
陳漁頓了頓，神色似是在懷念，又有些疑惑不解，慢慢道：”姑娘的琴聲與本朝國師頗為相似，真是奇了。”
國師？不就是那狗君？！
腦海中浮現(xiàn)那抹淡藍色的光影，倒是勾得我心癢又悵然。
縱使我心有驚濤駭浪，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民女孤陋寡聞，未曾聽說過國師之名。只是，民女的琴聲竟能與國師相似，倒真是巧了。”
陳漁嘆了口氣，道：“國師名馮俠，乃是我朝第一傳道之人，修為高深莫測。只是，他為人低調(diào)，鮮少在人前露面。本官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才得以聆聽他的琴聲。那琴聲，與本姑娘今日所彈，確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聽著他的話，心中卻是波瀾起伏。
“哎呀，姑娘竟與國師同姓，這真更奇了。”
奇嗎？不奇，馮桃，這名字本就是狗君給我起的。
如今，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心情，道：“國師之尊，民女不敢與之相比。”
陳漁道：“姑娘又何必妄自菲薄？本官觀姑娘言行，又聞姑娘琴聲，就知姑娘并非俗人。”
“陳大人過譽了，民女只求琴之本心，無其他爭名奪譽之心。”
陳漁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本官便不打擾姑娘了。日后姑娘若還有何需求，盡管開口。”
我站起身，施了一禮，道：“多謝大人款待，民女告退。”
說著，我便轉(zhuǎn)身離開了陳漁的府邸。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中依然難以平靜。
馮灼，或者是狗君，都是直插入我腹臟的刀，不會致命，只會血流不止。
救？或者不救？
我的心亂極了。
正當(dāng)我悵然若失時，周圍風(fēng)沙迷人眼，我茫然地抬頭四顧，卻再不見一人。
遠處金光閃閃，寒風(fēng)吹在我的耳畔，那熟悉的、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是我記憶中的清醇味道，帶著淡淡的花香。
他……來了！
只見那金燦燦的光影有一個鳥身鹿頭的影子，然后那影子抖一抖鹿茸，化為了一男子的樣子。
即使我沒看清他的樣貌，我也知道，是飛廉神尊，來了。
一時間，我淚如滂沱。
淚眼蒙眬中，那光影離我越來越近，直到近在咫尺。
他身著一襲白袍，長發(fā)隨風(fēng)飄揚，仿佛從九天之上降臨凡塵。他的面容俊美非凡，雙眸如星辰般璀璨，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zhì)。
我整個人都軟了，不自覺地捏住了他的衣袍。
我聽到我說：“神……神尊……”
狗君輕嗯了一聲，面無一點表情。
“您是來找我的？”
“……”
“是……是我又做錯了什么？”
狗君看著我，目光清冷如冰，讓我打了個寒戰(zhàn)。
我低垂著頭，不敢與他對視，心中卻是惴惴不安。
我知道，我這次又闖禍了。
神尊不語，我跪伏在地，心中忐忑不安。
許久，他緩緩開口，聲音冷冽無比：“你既答應(yīng)本尊，要看好他，為何又讓他陷入險境？”
我聞言，心中一顫，抬頭望向狗君，眼中滿是愧疚和無奈：“神尊，我……我留信了的，真的。我以為他會等我回去，根本沒想到他會……他會追到哥藺國來，更沒想到他進了大理寺……”
“沒想到？”狗君反問道：“他阻你進北昌宮見那凡人商寰，他因你購置宅院而欣喜若狂，他曾擋在你面前，生怕你陷于流言之中，月月，本尊不信你真的不知道。”
“可是……可他本來就是我的義弟……”
我弱弱地解釋，腦海里卻是馮灼聽我說買宅院原因后那欣喜若狂的模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說的話。
那炙熱的目光，我只在上一世我的男朋友那里見過。
我與渣男沒有半點進展，實在是老母親耳提面命，不許我婚前與男人親密恐我吃虧。那時，渣男喝了酒，他靠近我，眼里就是那般炙熱的神色。
活了這么多次，我會不明白嗎？
明白，卻不想承認(rèn)。
其實，不過是我心中無他，便恥于承認(rèn)。我內(nèi)心，只想保持著姐弟這般平和和美好。
就像……和商寰一樣。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我是情感遲鈍，還是情感精明。
狗君聞言，眼里更是結(jié)了冰，斥道：“情根既種，無論是何時何地，何種時空，皆難拔除，除非歷雷刑而不反噬，方才大成。你不是沒想到，只是你怨他恨他，甚至恥于承認(rèn)他，是也不是？”
我如遭雷擊，整個人癱軟在地，久久無法言語。
這本是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最真實的感受，就是想都沒敢想過，被我隱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最陰暗處，連自己都不敢去琢磨。
如今，狗君卻洞若明火，且這么明晃晃地提出來，讓我無所遁形。
他垂眸看著我，目光如刀，似要將我生生凌遲。
我趴在地上，不敢抬頭看他，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我知道，我犯下了大錯。我不該因為自己的私怨，而置馮灼于險境。我更不該，在神尊面前，還想著狡辯和隱瞞。
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頭，望向狗君，道：“神尊，求您救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您能救他出來。我雖能猜到他已喜歡上了我，可我當(dāng)真也不是故意讓他被抓的。”
狗君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嘆了口氣，上前扶起我，輕聲道：“罷了，你既已知錯，本尊便不再追究了。雷劫未至，真武大帝混沌未解，不可失了魂魄。”
聽狗君這樣說，我就知道他有辦法。
“如今，唯有一法，可救出真武大帝。”
“何法？”
“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