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舊不緊不慢地下著雨,像一首總也聽不膩的曲子。和著滴答滴答的旋律,風禁不住開始舞蹈,楊柳最是耐不住寂寞,輕輕柔柔地搖擺著,向世人展示著她曼妙的身姿。
雨天,街上的人稀稀落落,茶鋪里更是空無一人。這偶然的清閑對姚靈兒來說甚是難得,推算馮掌柜外出采買,回來起碼還得三五天,竊喜之意不僅涌上心頭。
她坐在屋檐下,雙眼合著,享受當下這微風細雨,雨絲飄過來,濕潤了她的衣衫。像這樣朦朦朧朧、混混沌沌的雨天,讓她有些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夢境……
夢里也是這樣下著雨,她也是這樣地坐在屋檐下,茅草房的屋檐下,很是簡陋。夢里似乎能聽到雨水順著屋檐落下時滴答滴答的聲音,自己光著腳去接那滴答聲,于是水滴換了另一種調子,啪啪啪,啪啪啪……無聲無息的世界,因為這一下又一下的落雨,變的調皮靈動。夢里的自己似乎在等什么人,遠遠地看見了影子,卻看不清模樣。那人于不近不遠處,不聲不響,佇立凝視。夢不斷,人不離。入夢者,由著性子,依著脾氣,做夢者,不期待,亦不回避。只是……醒來時,一陣悸動,一聲嘆息,一枕眼淚,一世無期。
轉身入凡塵,茶鋪的忙碌,不習慣的生活方式,哪來的閑心解夢,漸漸忘卻了夢中人夢中事,連同百轉千回的場景通通被歲月遺失。只有于這樣似曾相識的雨天,才忽然記起:自己很久沒夢了,那人亦是很久沒來了……
這時,忽聽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姚靈兒恍如大夢初醒,少時,她凝神細聽,突覺人已至身后。她心下思忖:既然對方沒有動作,那就有機會探聽虛實。她打定主意,裝出一副久坐疲憊,正準備回茶鋪的樣子,邊轉身邊伸開雙臂打了個哈欠,一不留神碰到了來人。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是刻意為之,誰知驚到的竟然是自己!
一雙星星眼正忽閃忽閃地看著姚靈兒,一手叉腰,一手抵在下巴上,歪著腦袋若有所思。
“姑娘,不好意思,我傷到你了嗎?”姚靈兒苦笑著問。
星星眼噗嗤一笑,便使勁地搖頭。
“青青,莫要胡鬧!”一個少年,一身素衣,一把雨傘,身姿端正地向這邊走來,步履間可見溫文爾雅。
“好熟悉的聲音,難道遇到熟人了?”姚靈兒癡癡暗想。然,興奮不過一剎那,自己哪會有熟人,多半又是空歡喜一場。
醒來已三年有余,兜兜轉轉去過很多地方,可除了名字記得,她對自己一無所知,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世界不是原來的那個,遇故人?哪里就這么巧了!
甩掉這些胡思亂想,姚靈兒將嘴角向上彎了兩彎,壓低嗓音招呼著:“剛剛不小心撞到姑娘了,若不嫌棄,進小店坐坐,小的給兩位沏壺茶壓壓驚!權當賠罪了!”
“不必,誤會而已?!鄙倌甑?。
“青青,走了!”邊說,邊拉那女孩。
誰知,女孩并沒有要走的意思,轉身望向少年,兩手握著他的袖子搖晃著,嘟著嘴巴,兩眼忽閃忽閃地看那少年,繼而看看姚靈兒。見少年不為所動,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顯然他見不得她哭,“好了,進去坐坐!可,一切全聽我的,不可生事!”
女孩用力地點點頭,拉著少年走進茶鋪。
姚靈兒見狀,三步并作兩步,跟著走了進去。少時,茶香溢滿小屋。
看這茶鋪像是個老店,只可惜這伙計太年輕了!東家若在,或能探聽些當年的事。少年心中暗想。
“小哥可是本地人?”
“不是?!?/p>
少年“哦”了一聲后,不再言語。
從他的口氣中姚靈兒聽出了失落,試探性的問:“公子可是需要找個本地人,這倒容易。”
“尋人探事,公子不妨說來聽聽,小的雖非本地人,好在茶鋪本為人流聚散之地,所以所見所聞倒也不少,或可知道一二?!?/p>
話出口,她才意識到,是自己多嘴了。她本已經習慣了應對各種來客,將自己置于塵埃里,說著不疼不癢的話,聽著無關緊要的故事,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找嗎,還找嗎?如若不找,那又當何去何從?唯有思考這個問題時,她才是自己。
自己找的不曾找到,凈還有功夫管這別人的許多閑事,心里不禁一陣自嘲。
少年整了整衣衫:“實不相瞞,我們想打聽個地方!”
“客官您說,凡我知道的,定知無不言?!?/p>
少年招招手,示意姚靈兒過來,她順手拿起茶壺準備為兩人續茶,待走近后,少年湊到她耳邊:“此地可有洛?;??”
“洛?;ǎ俊?/p>
姚靈兒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手中的茶險些倒撒。
記得自己三年前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洛?;ǎ善善幕?,幾乎將自己圍個密不透風。起身更是壯觀,霧氣升騰在花叢上空,看不清方向,震撼天地間竟有這樣的奇觀,恐懼自己這是身處何地。鋪天蓋地的花,天無飛鳥,地無走獸,只是花,生機盎然的盛放著,卻又死一般的寂靜無聲,全然不知自己怎么走出的那個地方,又是走了多久。
“歐?小哥是曾見過?”
姚靈兒的反應,讓少年從凳子上彈了起來。一瞬間,四目相對。她才發現少年生的好生英俊,此時又因看到希望眼里滿是喜悅,更增添了幾分神韻。姚靈兒有意避開了這期待的眼神,胡謅道:
“奧,不是不是……您是誤會了……我是奇怪,怎么又有人找格桑花?”邊說邊胡亂的拿起一塊抹布隨意地擦起了桌子。
“什么?……你對那人有印象嗎?有什么特征?”姚靈兒后悔了,本來是掩飾驚異,這可如何回應。不管了,見招拆招吧。
“奧,一年前有人在這小店談論過,有人說那花會吃人,走進格?;ǖ娜藳]有一個回來的。我想多是茶客閑談罷了,小的也沒太往心里去,只是聽的怪瘆人的!所以有印象。至于格?;ǖ乃诘?,小的就不知道了。”
“公子找它做什么?”姚靈兒趁機探聽一下,畢竟這洛?;ㄊ撬洃浀钠瘘c,若能就此解開身世之謎,這一世也活的通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