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淺得到了蕭霽的答案,便不再打擾他們,轉(zhuǎn)身去找了謝深。
這么久了,謝深竟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倚靠在一旁的城墻上,閉著眼不知在想什么。
黎淺也走過去與他一同靠著城墻,剛剛還是萬千心緒難解,這會兒忽的就靜下來了。
“謝道長怎么看?”
“我沒看?!?/p>
……
“開個玩笑。”
“……謝道長心態(tài)真好。”
“所以,”謝深勾唇,笑道:“你心情好些了嗎?”
“?”
她茫然地轉(zhuǎn)過頭,小心翼翼地望向謝深的眼睛。他的雙眸依舊緊閉,寬大而柔順的黑袍被風(fēng)卷起,白色的里衣內(nèi)幾處紅痕若隱若現(xiàn),可他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眉頭舒展,看不出任何異樣。就連剛剛,他甚至還能對她開玩笑,安慰她……
冥界擁有主神賜的輪回之力,而掌輪回者最忌“用情”過深,過分的同情、過分的感同身受都會讓凡人生死輪回的判決有失偏頗。她作為冥王唯一的血脈,所有神仙都將她作為冥界繼承人培養(yǎng),她的所有本能的情感都會遭到他們的忽視與冷漠。
所以,這也是第一次有人重視她的悲傷。
下一秒,謝深倏地睜開了眼,身體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滯緩了。因?yàn)榇丝?,有雙手正環(huán)在他的腰際。她就這樣一頭扎進(jìn)了他的懷里。
“謝深,”她頭抵在謝深胸膛,眼睛盯著地面,后知后覺地說:“我餓了?!?/p>
空氣沉寂了半晌,黎淺收回了手,她還有些恍惚,剛剛就好像她回到了蒼云山,回到了謝深的那座小屋。在很平常的一個下午,謝深帶了好吃的回來,她則蹦到謝深的懷里,暗示他,自己餓了要吃飯……
黎淺想著,不禁發(fā)笑,做了這么久的神仙,竟懷念一只兔子的日子……她這個神仙真是做膩了。
沒多久,黎淺像是意識到什么,突然從謝深身上抽開。不禁擔(dān)憂:她不會被謝深看出來吧,要是他問她,之前的兔子是不是她……該怎么辦?
這時,謝深開口了,“我這兒還有個桃子,吃嗎?”
黎淺瞬間把剛剛的思緒全拋諸腦后,瘋狂點(diǎn)頭,“要!”
謝深失笑,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紅潤飽滿的桃子遞給了她。
黎淺接過桃子,順勢靠著城墻坐了下來,開始啃桃子。謝深呢,也一甩袖子,坐在了她的旁邊。
兩人都默契地望著天,正巧夜幕降臨,星空璀璨,美不勝收。原來就剛剛一會兒的功夫,天色就悄悄變了臉。
“謝謝你啊,謝深?!彼恳曋仢M星光的夜幕,總覺得這一幕好熟悉。
“嗯?”
“我總覺得應(yīng)該對你說一聲謝謝,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應(yīng)該說了?!?/p>
“很久很久是多久?”
“嗯……”她又一臉認(rèn)真地說:“一萬年!”
話音剛落,謝深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你這笑話比我的還好笑?!?/p>
“是嗎?”
這時,天空突然傳來幾聲轟鳴,打斷了她的思緒,緊接著無數(shù)的煙花爭先恐后在空中綻放,五彩斑斕,絢爛至極。她一時間被這美好的事物引得挪不開眼。
“謝深,等我們出去,一起回渠黎吧!”她的眼里充盈著星光,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謝深,任誰也無法忽視。
“你……”謝深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不可置信地問:“你剛剛、說什么?”
很快她的眼神渙散,帶著些許茫然,疑惑地偏頭去看他,不解道:“我剛剛沒說什么呀,你怎么了?謝道長?!?/p>
……
謝深強(qiáng)迫自己壓下心緒,僵硬地收回了目光,冷冷道:“沒什么?!?/p>
“真的沒事嗎?”
“沒事?!?/p>
“可是你剛剛的樣子,好像快要哭了。”
……
過了很久,久到繁星都走了幾個光年,謝深才呢喃著開口。
“一萬年了嗎?”
而一旁的黎淺疲憊了一天,睡得正香。
到了第二天,兩人又像沒事人一樣。黎淺呢,則用法術(shù)幫忙維持魂域,謝深呢,則終于想起要去尋人,得知謝棠也來了以后,他也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
辛月其人,倒也不算壞,城門上被砍頭顱的人都是蕭霽的仇人,就算她結(jié)界里那些生魂不是幻術(shù),像謝棠那些被不小心卷入魂域的人,也不會有危險。
三天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在黎淺意料之外的是,第三天晚上,果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黎淺癱坐在城墻頂上,一襲白衣無塵。
她丹唇輕啟,“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
果然從黑暗中幻化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是三天前揚(yáng)言要取她性命的辛月。
“黎姑娘,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辛月說。
“?”第一次被人道歉的黎淺有些不知所措,“沒、沒關(guān)系?”
“我看出來姑娘不似凡人,求姑娘救救蕭霽!”話畢,辛月就要跪下。
黎淺連忙用法術(shù)將辛月彎下去的膝蓋托起,“辛月姑娘,他的因果非你我能干預(yù),這禮我受不起?!?/p>
“倘若,我把我的心給他呢?”
“你的心?”
“黎姑娘應(yīng)該看出來了吧,我的魂魄瀕臨破碎,卻還是在拼命聚攏,正是因?yàn)槲疫@顆心……”
她娓娓道來,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般,不帶一絲感情,“我本是千楓鎮(zhèn)外千楓林處一條不礙世事的小白蛇,敵人鐵騎踏破楓林,幸得蕭霽仗劍相助,只一面,便是今生難求?!?/p>
“后來,我見他頭斷血流,悲憤不已,只能盡全力為他報仇,但終不敵,命喪于此,本以為我命休矣,卻被一塊鏡片附身,有了這顆玲瓏心,讓我這條命得以茍活?!?/p>
“鏡片?”聞言,黎淺從懷中掏出前塵鏡來,當(dāng)她將法術(shù)注入鏡子中時,前塵鏡和辛月心口一同隱隱閃爍著金光,似在共鳴。
“前塵鏡的碎片竟在你身上!”黎淺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鏡片就在眼前;憂的是鏡片已化作玲瓏心護(hù)住辛月,她所取走,辛月豈不是……
“這么寶貴的鏡片,竟然只是姑娘的鏡子碎片,我果然沒看錯人?!毙猎掠置偷霉蛳?,“求姑娘取我玲瓏心,救蕭霽一命?!?/p>
黎淺一時陷入兩難。若前塵鏡鏡片真能聚攏已散的魂魄,確實(shí)有可能在蕭霽破除魂域、魂散之時,救蕭霽一命,只是如此,辛月失去玲瓏心,也是必死無疑。
同樣魂魄已經(jīng)七零八碎,救一個就得犧牲一個。
她猶豫不決時,蕭霽出現(xiàn)了。
“阿月,你在哪兒?”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辛月連忙拍拍膝蓋站了起來,粗略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收拾出一個干凈又溫和的笑來,“阿霽,我在這兒呢?!?/p>
“阿月!”蕭霽朝辛月甜甜一笑,“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蕭霽笑得神秘兮兮,最后從背后拿出了一串很長的糖葫蘆,“沒想到吧,這么長的糖葫蘆。”
辛月一臉驚喜接過糖葫蘆,“謝謝阿霽!”
“但是,”蕭霽話鋒一轉(zhuǎn),“出門太急,沒帶錢,那個商販纏著我不放,我怕一來一回糖葫蘆都化了,所以就先來找你了。”
“那商販在哪兒呢?”
“就在城門底下等著呢?!?/p>
“那我去去就回?!?/p>
“好?!?/p>
話畢,辛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黎淺,最后什么也沒說,下了城門。
只留蕭霽和黎淺兩人面面相覷。
蕭霽儼然換了剛才少年模樣,冷冷道:“別答應(yīng)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