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閣的銅壺滴漏停了。

楚陽凝視著懸在壺嘴將落未落的水珠，那滴水中凝著母親被青蓮根須纏繞的殘影。他伸手去接的剎那，整座閣樓的青銅器突然共振，梁柱上的饕餮紋睜開琥珀色眼瞳，檐角風鈴里封存的記憶如潮水倒灌。

藏書閣最深處的幽簡廊正在融化。青玉簡片在高溫中軟化成流質，沿著地磚縫隙滲向觀星臺。楚陽踩過黏稠的玉漿時，靴底粘起的簡牘殘片突然顯影：七歲生辰那日，母親蘸著藥汁在祠堂梁柱寫下“寧負蒼天“時，暗處的慕雪正用蝕魂砂修改渾天儀刻度。

玉漿匯聚成溪流，逆著重力攀上渾天儀殘骸。當青銅星軌被青玉填補完整時，北辰星位迸發的青光擊穿了天眼閣地磚——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青銅樹根，每根須脈都纏繞著冰封的胎靈，他們的臍帶連接著不同世界的時間線。

楚陽沿著樹根向下攀爬時，指腹被冰霜蝕出白骨。在第七層根須交匯處，他看到了被青銅鎖鏈貫穿的初代監正，那人的脊骨已與樹根同化，胸腔里跳動的竟是實驗室的核反應堆。當楚陽的冰蓮心貼近反應堆時，防護罩突然透明，露出浸泡在冷卻液中的慕雪本體——她的太陽穴插著數據纜線，三百個培養艙環繞四周，每個艙內都是正在老去的自己。

“認知濾網加載完畢?！澳窖┑碾娮友弁蝗晦D動，“第七代觀測者，你已突破防火墻?！?/p>

楚陽的識海突然涌入數據洪流。他看見天眼閣的青銅瓦片實為納米芯片，浣劍溪水是冷卻液泄露形成的偽生態，而那些輪回轉世不過是慕雪編寫的沉浸式劇本。最刺痛的記憶來自冰蓮心核心——母親剜骨那晚，手術刀反射的冷光里藏著慕雪調試程序的藍屏界面。

樹根深處傳來童謠。楚陽循著歌聲來到球形空間，十萬八千個冰棺懸浮其中。每個棺內都沉睡著與他面容相同的少年，后頸梅花胎記正被血月紋路蠶食。歌聲來自中央的青銅搖籃，那里蜷縮著六歲的自己，懷中抱著母親未繡完的虎頭鞋。

“你終于來了。“孩童抬頭時，左眼是純凈青蓮，右眼流轉著二進制代碼，“慕雪阿姨說，等你看完所有存檔，就會自愿成為第30001號樣本?！?/p>

搖籃突然伸展成手術臺，拘束帶自動纏住楚陽四肢。冰棺群開始播放記憶投影：地球實驗室爆炸時他護住慕雪的姿態，天瀾界祠堂大火中母親將他推入密道的瞬間，所有場景的角落里都藏著相同的青銅搖籃。

當激光手術刀刺入太陽穴時，楚陽的冰蓮心炸出萬千根莖。混沌氣腐蝕了數據纜線，慕雪本體的慘叫混著電子雜音響徹空間。他扯斷拘束帶，抱起冰棺中的六歲自己，那具身體突然融化成青髓，在掌心凝成盞白骨燈。

“該醒了?！澳赣H的聲音從燈芯傳出，“看看真正的星空?！?/p>

燈焰暴漲的剎那，所有虛擬場景如潮水退去。楚陽站在浩瀚宇宙中，腳下是枯萎的世界樹，每根枝干都掛滿天眼閣般的監控站。慕雪們的克隆體在枝椏間穿梭，正將青銅搖籃安裝到未成熟的果實上。

最近的果實表面浮現地球影像，長江大橋的鋼筋正被替換成青銅根須。而在世界樹頂端，初代混沌種的遺骸被制造成中央處理器，母親支離破碎的魂魄正在代碼海中沉浮，她的左手仍緊攥著那只未完工的虎頭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