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最有耐心的人，他們會用一輩子驗證自己對子女的教育是否成功，再反證自己的撫養成本沒有扔到水里。

茉勇和韓紅霞也不能免俗，沒有放過女兒送禮物這個絕佳的教育機會。

茉茉把仔細挑選的禮物寄過去，不意外的接到了父母的電話。

“女兒懂事了，知道關心我們了，”茉勇搶先肯定了她的孝心。

“我們用不著這玩意兒，不實用，浪費錢，”韓紅霞只好接著走第二個程序，適度的打壓，以免茉茉為討得父母歡心而沾沾自喜。

“心意領了，我們明天給你寄回去，自己留著用。”禮物完成了它教書育人的使命，轉而履行表達慈愛和無私的義務。

這事兒有點矛盾，掙了錢不送禮物那叫不孝順，送了就要來這么一套流程，時刻提醒著茉茉別真當自己翅膀硬了，沒我們幫襯著你能做好什么事，連送個禮物都送不好。

茉茉一口氣憋在胸口，總是這樣，他們在無微不至的關懷她的同時，毫不猶豫得嘲弄、踐踏她的心意。

看來這種打壓式教育給他們帶來的快樂遠遠超過禮物本身的價值。

“不喜歡就扔了吧。”茉茉淡淡的說。她心里清楚，這種賭氣話不會真的讓爸媽生氣，反而會讓他們覺得放心，果然還是個需要他們包容的孩子呢。

“嗬，聽這語氣，厲總對咱們家茉茉夠大方的，”果然，茉茉爸發出快活的笑聲，茉茉和厲墨城的婚事早已成為他和酒肉朋友吹噓的資本。

茉茉帶厲墨城回家那天，正趕上他釣完魚回家，見一輛黑色卡宴駛過鄉間小路。他還在和釣友調侃誰家來了個開豪車的親戚，沒想到從豪車上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茉勇的女兒茉茉。

這個故事，已經取代茉茉考上a大，成為他在酒桌上的經典段子。

婚禮那天，茉勇把茉茉的手交給厲墨城，非但不傷感，簡直喜上眉梢，女婿的條件和財富太拿的出手了，把茉茉托付給他，還有什么好操心的。

茉茉忘了她在為禮物的事生悶氣，聲音不覺軟了下來，糟糕，忘了告訴爸媽她離婚了。

“是啊，這是你買的還是厲總買的，”電話那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韓紅霞似乎把禮物又翻了出來，“要是厲總買的，你給他媽媽也買個，別讓人家覺得我們占便宜。”

“嘖，窮人思維，”茉勇對妻子的擔心不屑一顧，“厲總是重視茉茉才愿意給我們買東西，人家家大業大，才不會在意這點小錢。”

“女孩子千萬不能眼皮子淺，為了這點好處被人家看輕了去可不值當。”

“你懂什么啊你。”

“額，”茉茉輕咳一聲，打斷他們的爭辯，“禮物是我自己買的，我新找了個工作。”

“厲墨城呢，你們最近還好吧？”爸媽沒問她工作的事，敏感得捕捉到她的避重就輕。

“這個啊，”茉茉感覺身上有點涼颼颼的，伸手把陽臺的窗戶關上，“說起來有點麻煩。”

其他人還在餐廳吃飯，隱約聽見錢辰在和小佳吹噓他的創業大計，還有酒杯相碰的脆響。很多事情和朋友開口容易，和父母說卻難上加難。

以爸媽的年紀，離婚已經夠讓他們面上無光，丟得還是個金龜婿，那她更是罪加一等。

茉茉想找個緣由掛斷電話，但此時不說，如果爸媽去問厲墨城怕是更麻煩。

“我們離婚了，”幾個字滾風草似的從舌頭上溜過去，她都沒想到自己說話還有這么快的時候，簡直媲美主持人了。

“什么！”對面瞬間拔高了八度，倆聲音和諧的像一個人的，這大約是他們婚姻生活中難得的默契時刻，“你再給我說一遍！”

“我說，”茉茉心一橫，看著窗外明晃晃的一輪圓月，不知道哪來的底氣，字正腔圓的說，“我們離婚了！”

對面安靜得離譜，讓茉茉懷疑是不是被氣暈過去了，她看了眼屏幕上仍在變化得通話時間，才確定電話還沒掛斷。

“他出軌了？”不過半分多鐘，卻好似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韓紅霞問出了她認為最合理的解釋。

“沒有。”

“你瘋了？”茉勇用陳述的語氣表達他的困惑。

“也沒有。”

“那你們為什么離婚？”兩道聲音又融合在一起。

茉勇和韓紅霞不知道劇情的事兒，雖然也好奇過茉茉從哪兒認識了年輕有為的厲墨城，但都被茉茉以工作中認識的理由糊弄了過去。這要怎么和他們解釋？

“沒有共同話題？”

對面沉默。

“他爸媽不喜歡我？”

對面依然沉默。

“他沒有生育能力？”茉茉閉著眼信口開河。

“哦，這個是不行，”對面瞬間融化，“咱女兒年紀輕輕的，別給他耽誤了。”

“你們，可以理解？”

“當然，我們也不是那么老古董的人，”韓紅霞甚至寬慰起她，“沒事啊，下一個更好。”

“難怪呢，條件那么好還找不著對象，”茉勇則恍然大悟。

“你們別往外說啊，這大戶人家畢竟看重隱私的，”茉茉硬著頭皮往下編，內心的小人給厲墨城連連鞠躬。

身后“噗嗤”一聲，茉茉轉頭見肖何閑閑靠在陽臺和房間相連的門框上，眸子里流動著清涼的月輝，沖她舉起大拇指。

茉茉瞬間漲紅了臉，在爸媽的長吁短嘆中。匆匆掛斷了電話。

“你聽到什么了？”

“沒什么，”肖何挑了下劍眉，露出促狹的笑，“就是聽到了某些豪門秘辛而已，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緩兵之計，緩兵之計，”茉茉擺擺手，“和他們解釋劇情太麻煩了。”

“是啊，”肖何表示理解，“總不能說是因為你喜歡上了別人。”

“誰？”

茉茉對上他的視線，飛快移開，“別開玩笑。”

“放心吧，”肖何似乎恢復成了她熟悉的樣子，“我不會再說讓你為難的話了，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是朋友，別再躲著我，可以嗎？”

“嗯！”茉茉仰起臉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杏眼盛滿了月光，清澈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