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活到了后期越來越難熬，一是因為生病，起濕疹真的很難受，主要是很癢，癢的難受的時候恨不得把那塊癢肉剜了去，要撓出血才消停，表皮變得干燥粗糙，出門去上課或者在地鐵里和別人近距離接觸，難免會有些怕別人盯著看自己，時間久了身形自然變得有些畏縮；二是因為孤獨寂寞，心情不好。又撐了幾年，第六年末，接到老爸電話，聽到他說最近時常感覺累，徐可開始有些擔心。

一天，她默默地煮南瓜面條，煮好后端到桌邊，正要開動，忽然感到后腦被什么重物砸了，因為浴室上方是一個能睡覺的空間，要登木梯子上去，木梯腿剛才被她踢到，倒下來了。好痛！徐可捂住后腦殼，痛得搖晃了幾下，當時心里一個念頭:“是不是要交代了？”還好只是起了半個雞蛋大的包，并沒有暈過去，兩三天那個包就下去了。徐可夜里摸著后腦勺，忽然想:“回去？”

回去的飛機是在機場大廳一路狂奔好容易才趕上的，沿途的工作人員都在指路:“那里那里！”上了飛機癱在座位上，全身發(fā)冷，冷到打顫。

回家之后，每天只能躺著，實在起不來了。老爸去開了些中藥給她熬藥喝，滿屋子中藥味。陽光照在她被子上暖暖的天天冒汗，濕氣慢慢排出，掀起褥子，下邊都是濕的。一個多月以后，紅腫的地方都消下去了，皮膚顏色好歹接近正常了。

媽媽去世后，徐可擔心爸爸觸景傷情，攛掇他搬到北河市的。媽媽走后三年，爸爸的頭發(fā)全白了，雖然徐可為了他不要太傷心，在國際電話里勸過他再找個老伴，但他卻是滿了三年之后估計確實寂寞難耐才去婚姻介紹所活動的。聽姑姑說他可能見過十幾個老太太，排除法，后來居然被他找到一個老太，符合他的基本條件：教師，年齡相仿。她是退休老師，年齡比他小幾歲。他說年紀輕的不行，聊不到一起，那個老太就是許姨。他倆屬于搭伴生活，結(jié)構(gòu)比較松散。

第一次見到許姨是在徐可回來一個半月左右，許姨來了。她燙了一頭卷發(fā)，戴了副眼鏡，畫了眉毛，脖子上圍了條小絲巾，她一邊拉箱子進門一邊嘴里說著:“海南太熱了，下了飛機就覺得冷得不行，打個出租就過來了。”她的性格是直爽的，有啥說啥。她女兒在海南有房子，她這個人待不住，愛旅游，經(jīng)常說走就走旅游去了，然后說回來就回來，像候鳥一樣，老爸也不約束她，讓她來去自由，主要是他懶得跟著去，嫌累。

許姨上下打量了徐可，批評徐可穿的太普通太土氣：“不像個留學生，咋看著像那街里買菜的?！钡撬_朗熱情，精明世故，人情練達，雖然是后媽，徐可從她那里感受到了些許溫暖。

中午是老爸掌勺炒的菜，可是奇了，以前在老家是從來沒見過爸下廚房的呀。他以前總說男人怎么能圍著鍋臺轉(zhuǎn)呢？現(xiàn)如今他卻變得愿意洗手做羹湯了呢？許姨大聲嚷嚷讓爸多放油，說油多炒菜才香，不然沒味道。菜上來，許姨催促徐可動筷子，洋蔥條胡蘿卜條黃瓜條羊肉炒在一起油汪汪的，吃幾口就感覺飽了。中間許姨在廚房加熱她的牛奶，她說胃總不舒服容易燒心反酸，需要喝熱牛奶。

只有爸爸和徐可兩人默默地吃飯，爸爸忽然說起徐可在韓國的期間媽媽走后，他去了一趟媽媽的老家見姥姥，當時姥爺已經(jīng)故去了，跟姥姥說了一下媽媽的事。爸爸說：“那時你姥姥的背已經(jīng)成這樣了”，他用食指比出一個直角的樣子，“當時已經(jīng)91歲了還是每天在干活兒，96歲去世的?！痹S姨喝完牛奶過來，說起她女兒在杭州工作，做房產(chǎn)中介，她打算下次帶爸爸去杭州看她女兒。

她喝完牛奶，坐下來吃口菜，忽然抬眼對徐可說：“我女兒春穎的前夫也在杭州打工，人很好的，你要不要去杭州看看？如果相中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別這么漂著了，成個家，你爸也放心?！毙炜伤尖饬艘幌拢饝耍驗樵诶习旨乙呀?jīng)待了這么久，怕影響他們倆的生活。

春穎在杭州的家是租的，兩室一廳就要五千元。春穎頭發(fā)剪的很短，穿了一身家居服，眼神里似乎有些憂郁，她懷里抱著剛生半年的二胎，七八歲的跟前夫生的大兒子在彈電子琴。她現(xiàn)在的丈夫葉敏學長得有些其貌不揚，說是讀過MBA，徐州人，她倆居然是網(wǎng)聊走到一起的?！按悍f剛見到我的時候表情是這樣的”，葉敏學一撇嘴做了個輕蔑的表情，“但是我比她懂得多，有頭腦，時間一長她就被我拿下了。”一會葉敏學叫春穎的大兒子吃飯，孩子磨磨蹭蹭過來坐在飯桌邊。

后來聽許姨說葉敏學的身世很苦，他七八歲的時候媽媽帶著他和兩個妹妹投江自殺，只有他一個活下來了，這件事還上了當?shù)貓蠹?。他的生活習慣不好，總喝冷水，甚至給二胎灌冷水喝，許姨忍不住訓斥他。他白天炒股，晚上熬夜，搞這個搞那個，后來又投資搞了個食品工場，再后來查出了重疾，不到四十就走了，很是令人唏噓，春穎雖然不太瞧得起他，但是聽許姨說：“春穎提起葉敏學還是會很傷感。”

話說第二天，徐可去市東邊的一家飯店門前見了馮曉林，春穎的前夫，長了一雙瞇縫細眼，胖臉，憨憨的，穿了一身飯店的服裝。他帶著徐可租了一間五百元的小房間就回去了，徐可感覺他對自己不咸不淡的。

平時徐可經(jīng)常出去在街邊吃炒粉干，幾塊錢就能吃飽，跟重口味的北河市比，感覺江南的菜很清淡。杭州人長相也很清淡，看著皮膚白皙斯斯文文的杭州男人，很容易想到許仙就長這樣的。遠處的雷峰塔讓人想到曾被壓在塔下的白娘子。西湖邊景色確實很不錯，春暖花開，到處一派明媚的景象，游人如織，風光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