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倫佐繪聲繪色地講述完達芬奇的故事,一臉自我陶醉的表情,他自己已經完全沉浸其中了。如他的故事所說,萬序樓自大圣朝始,經歷千年延宕,早已傳遍全球,在全世界,尋找著攜帶未來記憶的“穿越者”;而這些帶有未來記憶碎片的人,在萬序樓的啟發和訓練下,許多都成為了他們各自時代,各自領域的大師。
原來如此。樓主的確是好口才;蘇青青已經幾乎完全相信他說的話。不過,她還是有些疑慮,這兩個故事雖然引人入勝,但是跟她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難道她也是個“穿越者”?這也不對啊,她并不記得任何未來的事情。
不過,洛倫佐并沒有給她提問的機會,便繼續往下說了:“我知道你現在好奇的事情。你之前提到過,你在那個盛公子家公司的大門外,見到過一個一瞬間讓你產生‘生理性厭惡’的女孩,是不是?”
“是...這個確有其事...“這個信息,就是蘇青青自己在遇見咖啡說出去的,被林弦聽見,然后匯報給了洛倫佐。
“還有什么癥狀?是不是你內心深處有明確的聲音,告訴你眼前這個你所厭惡的人,做過什么傷害你的事之類的。”
“有...我一直覺得是平時太累了,產生了一些幻覺,其實這也很正常吧...我也見過很多因為勞累,會時不時神經錯亂的人,我覺得這沒什么。”
洛倫佐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們這上千年來,你這樣的人,我們見得太多了,絕不會錯。我們可以訓練你...”
“這是不可能的。”蘇青青這次沒有猶豫。盡管沒有證據表明萬序樓是個境外間諜勢力,但是作為一個特工,她絕不可能“打兩份工”,這種行為和叛徒無異。
而洛倫佐也沒有繼續勸她:“好好好。你不用接受我們的訓練。但是,我們有辦法讓你更清晰地看到以后發生的事情。你不要緊張,我們做過很多理論研究,希望能探尋到‘窺探未來’這個現象的本質。等你聽完我們的研究成果,你就會知道,事情其實很簡單。”
“其實各國、各文化的神話里,我們都能找到很多跟投胎轉世相關的故事。雖然故事的背景、人物都不盡相同,但是我相信,這些故事的內核是一樣的。現在,我給你做一個假設,假如來世是真的存在的,那一個人的來世,應該降生在什么時候呢?”
蘇青青陷入了思考:“難道不應該是過了頭七嗎?”她原先完全沒有思考過這件事,便隨便謅了一個答案,這可差點就把洛倫佐逗笑了,怎么連頭七都出來了。
“我就不該問你這個問題。事實上一般人都想不到。我直接告訴你答案吧,根據我們的研究,你的來世,應該會發生在過去。如果一個人死了...他的意識可能會穿越時間,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上。我說過了,千年以來,我們找到過上萬個你這樣的人,所有這些人,他們‘前世’的指向性都非常明確,就是在未來的。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能窺探未來的根本原因。”
蘇青青姑且當做是洛倫佐提出了一個“假說”吧,論假說的科學性,她現在并沒有足夠的知識可以立即做出判斷;但是起碼,這個假設,確實可以解釋剛剛洛倫佐說到的兩個故事。當然了,如果要說疑點的話,那也是有的,時間難道是可以倒流的?
“小姐,我們可沒有說時間可以倒流。我們知道剛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有此疑問的,這再正常不過。你,知道量子力學和雙縫干涉實驗吧?”
這必須是知道的。盡管蘇青青在加入CSIB之前對這些東西并沒有多少興趣,但是后來,作為一個做著深空探索相關工作的特工,這些東西都是必修課。雙縫干涉實驗最令人震驚和不可思議的地方,便是人們發現,“觀察者”是否存在這一變量,居然能影響到實驗的最終結果。
“概括的說,描述雙縫干涉實驗結果的最好的一個比喻,就是埃爾溫·薛定諤提出的‘薛定諤的貓’。假設有一個箱子,里面有一只貓;箱子里面還有一個裝有氰化物的裝置和一個放射性原子。這個放射性原子隨時都可能有兩種狀態,衰變和沒有衰變。如果衰變,裝置就會釋放出氰化物,將貓毒死。現在問題來了,按照雙縫干涉實驗的結果,在沒有觀察者打開箱子觀察的時候,放射性原子始終處于‘量子疊加態’,即既衰變又沒有衰變。那么也就可以推導出,如果沒有觀察者的參與,箱子里的貓,就隨時處于‘又死又活’的狀態。”
“也正因為有‘薛定諤的貓’這個悖論,一直有很多科學家覺得雙縫干涉實驗的結果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和荒謬絕倫。但是,如果你換個角度思考,那便可能解開這個問題。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觀察者’本身就是一種可以脫離物質世界的時間線存在的東西,因此它的出現,可以一定程度上影響到這個世界里正在發生的事件?”
蘇青青揉了揉眼睛,雖然她知道什么是量子力學,但是洛倫佐講的這些故事還是有點太深奧了,他理解起來也沒那么容易,需要一些時間。
“再往通俗點說...和電子游戲一樣。一張游戲地圖可能有幾十平方公里這么大,但是因為電腦性能有限,所以電腦只會加載玩家視野范圍內出現的NPC和事件。只有當玩家到達一個地方,電腦才會根據程序里的概率,將這附近發生的一切渲染出來呈現給玩家。”
“在這個故事里面,玩家本身是一種脫離時間線存在的東西。很顯然,你和游戲里的角色并非處在同一個維度。而游戲里的角色,你可以理解成,現實生活中,人的身體。所以,在我們這里,對身體更專業的叫法叫容器。容器可以承載意識,當意識承載在容器上的時候,意識便會和當前世界的時間線同步,也就是,對于這個進入容器的意識來說,時間便正常而緩慢地由現在向未來推進了。不過,如果容器消亡的話,意識便會脫離當前時間線。我們管這個理論叫做‘時間只對活人有意義。’”
“而對于意識來說,它就可以遵循任意的規則,在過去的某個節點,重新獲得容器,在數百年前,再次與時間線發生同步。”
蘇青青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之所以是聽懂了,是因為確實洛倫佐已經把這個“量子力學理論”表述的很清楚也很形象,而且巧妙地利用了比喻。之所以沒聽懂,那是因為她仍然沒有想清楚這件事情跟她自己到底有什么關系。
蘇青青打斷了洛倫佐。此時,天井照射下來的光線已經愈發的微弱,很快就會連人臉都看不清了。看樣子,地面上已經快要到晚上了。
“講白了,你的‘前世’就在很久很久以后。并且在那個世界里,你的前世,和她的前世,可能發生了一些恩怨,她做了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回到現在的時候,帶著一部分那個時候的記憶。當你見到她的時候,這些記憶被重新激活了,這就是此前你發生那些事情的原因。”
正當洛倫佐和蘇青青對話之時,大廳石壁中隱藏的眾多燈具,瞬間點亮;原本蘇青青只以為這是一個自然形成的山洞;但在燈亮之后,在強光的照射下,竟顯出金碧輝煌之感。
有腳步聲快速接近。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穿過了一道走廊,出現在大廳內。那是帶蘇青青到這里來的林弦。
“Capo,qualcunostavenendoqui.(老板,有人往這邊來了)。”
洛倫佐聽后,皺著眉微微點了點頭,道:“蘇小姐,有人來找你了。你出去以后,這里發生的所有事情,不要告訴別人。”
有人找來了,應該是程鈺吧...蘇青青心里有著難以名狀的小驚喜。而且出乎意料地,洛倫佐在聽說有人來找她了這件事以后,居然果斷直接地要放他走。原本,她想的是,起碼也得把她在這里扣留幾日,洗洗腦再放出去,不然,如果她將萬序樓這個神秘組織供出去的話,再添點油加點醋什么的,那包括林弦啊,洛倫佐啊這些人,統統完蛋。
“樓主,我最后一個問題。你就那么信任我?你真的相信我出去不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別人?”蘇青青問道。
這次,洛倫佐并沒有再開口。而是揮手示意了林弦。于是,林弦緩緩走到蘇青青身后,說道:“你不會的,我們當然相信你會守口如瓶。如果你把我們供出去的話,那些你現在所好奇,所思考的問題,就永遠不會再有答案了。現在,不好意思了蘇小姐,委屈你一下。”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后腦上便挨了一記重擊,瞬間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
當她再次醒來時,她躺在一處散發著重油氣味的柏油路面上,這柏油路有一定坡度,細想起來,應該是一處山路,一處環山步道。她睜開眼睛,前面環山公路的轉角處,出現了許多人影,看樣子是來爬山的游客。
這并不是一處沒有人的道路,看上去登山者還蠻多的,就這剛醒來的功夫,下面就有人順著山路爬上來了。這萬序樓真的牛,他們究竟是如何做到趁著這節環山公路最多一兩分鐘沒有人通過的間隙,把她放在這里然后又消失的無影無蹤的?
此時,人群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蘇青青,兩個年輕人疾步朝著她跑了過來。隨著兩人的接近,她也聽見了來者的呼喊聲:“小姐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蘇青青回應道,然而她剛剛醒來,還有些虛弱,這三個字一聽上去就顯得很假。
兩個年輕人在距離她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是什么地方啊...”蘇青青環視四周;盤山公路兩側,是茂盛的綠色植被;沒走幾步路,就能看到一組懸掛著的路燈,路燈極其明亮,看上去,耗電量一定很高。因此,此地應該仍然是在大湖市內,并不偏遠。
這一問,是令兩名年輕登山者面面相覷。
“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蘇青青只是環顧四周,什么話也不說。她是實在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她應該是被人...扔在這里的?
“你們剛才...看到有人從這邊下去了嗎?“
這兩名登山者流露出奇怪的表情,宛若在看一個智障一般。不過應該還帶有些許同情吧,不管怎么說,一時半晌也很難搞清楚她到底是真的有病還是發燒燒糊涂了。
“你沒發燒吧?這條山路,一直只有上山的人,沒有下山的;看樣子你是暈倒在這里了吧,不然我們幫你叫救護車?“
蘇青青并不想驚動救護車,因為這只會讓整件事情變得更加復雜。她緩緩爬起身,想要撥開登山者,沿著山路往下走。然而,登山者卻并不買賬,緊緊跟在后面:“哎?小姐姐?你往哪里去?你應該是摔糊涂了,最好先不要到處走動...”
哎呀真的煩死了...蘇青青還有點昏昏沉沉,講話都講不利索;沒有力氣把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解釋清楚;她現在根本甩不開這兩個人。
正當蘇青青一籌莫展之際,不遠處,一個嘹亮的聲音呼喊了她的名字:“青青?你還好吧?站著別動,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