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又哭了很久,大概是吃飽了,這次哭著哭著就直接睡了過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穩,眉心一直皺巴著。
尼布躺在她身側,擁著她,看著她濕潤的睫毛上還掛著點點小淚珠,指腹輕輕拂去,直到聽見她勻稱的呼吸聲,才起身出了門。
外面的走廊上,過來送藥的耶利米已等候多時。
尼布臉色不佳地唯他是問。“她如今這么反復無常,連本王都不認得,明天你到底是治還是不能治?”
耶利米俯首,頎長的身軀微低著。“公主殿下死而復生,臣定會竭盡所能讓她恢復如初。”
尼布冷笑。“你們猶太人的話還值得本王信嗎?”
耶利米身形微怔。“殿下,請容臣說一句話,有關公主殿下身世。”
尼布側目。
得到默許,耶利米繼續說。“公主殿下生母柯莉斯是亞述王后,同時身兼最高祭司之責,但鮮有人知,她是弋茲帕特族最后一任族長。”
“弋茲帕特?”尼布從未聽說過這樣一族。
“是百年前隱跡于沙漠的一個傳奇族落,沙漠深處至今流傳著他們的傳說,相傳他們是比先知比祭司,更接近神祇的人,是神的化身。”
尼布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塞米拉米斯是這個弋茲帕特族的后人,要想治好她,就必須把這個隱跡百年的族再重新找出來?”
這時耶利米從腰帶內側取出一顆圓形的藍色石頭呈上:“公主殿下能夠復生,不是臣的功勞,是這滴淚珠。”
尼布拿過石頭低頭看著,瑩潤純凈的色澤映深了他的眸色。“這是她臨死前最后一滴淚,落地成石,凝固不化。”他相信這是馬爾杜克顯靈,給予他的恩賜。
耶利米說:“或許這正是神賜予弋茲帕特族的最后一道神諭。”
“什么神諭?”
“有關弋茲帕特的傳說,族內以女人為重,所以每任族長皆是,此族興盛于千年前,傳言他們常年游歷各國,為平息戰火而宣讀神示。直到二十年前,其最后一任族長珂麗斯到亞述尼尼微,被當時的亞述王辛沙里施昆垂涎美貌,留困宮中,賜賞封后,誕下子嗣。”
“弋茲帕特并無不許與異性族人通婚的規定,但珂莉斯在生下塞米拉米斯殿下以后就從尼尼微王宮出走,自此音信全無,如人間蒸發。”
后面的事尼布是知道的,因為塞米拉米斯到了巴比倫后也一直在尋找她母后的下落,只是她從來沒有說過她的母后是弋茲帕特族人,是不知道?還是有意隱瞞?
“你說的可有假?”他倒不是懷疑耶利米,畢竟是耶和華神委以的神侍,掌管著這偌大的耶和華神廟,他的一字一句都代表著神的威儀,不會有虛。
他只是擔心對這個一無所知的弋茲帕特族要從何找起?珂莉斯生下塞米拉米斯后丟下她離開了尼尼微,十六年,她到底是生是死?
“你不是說弋茲帕特于百年前隱跡嗎?又是如何斷定塞米拉米斯和她的母后就是此族人?”
“臣不敢妄言欺瞞殿下。”耶利米又施了道禮。“離世之淚,遺落成珠,這便是弋茲帕特族最負盛名的傳聞,曾經的各國子民傳頌他們化解戰爭苦難的恩德,認為他們就是神的化身。所以如果珂莉斯殿下現在已不在世間,那么臨死前她的最后一滴淚,就會凝聚成珠。”
“她的眼淚能治好塞米拉米斯?”
“或許能勝百藥。”
……
陽光從拱形的窗洞射進,照亮房間每個角落。
洛西醒后,床邊不再有那個叫尼布的男人,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女人。
女孩吧,她們看著年紀都不大,相同的淺棕色皮膚,相同的穿著和裝扮,個頭相當,身形相當。
她起身坐在床邊看著二人,剛才乍一眼的余光瞥過去,嚇出一身冷汗,她們穿著白色的及踝長裙,頭上披著寬大至裙擺的頭巾,站在那里,跟兩個阿飄似的,一動不動。
“你們?”她開口,哭了一晚,聲音已經嘶啞,臉上也是緊繃繃地很不舒服。
“公主殿下,奴奉大殿下之命迎您去圣池沐浴。”兩人異口同聲。
公主殿下?
大殿下?
洛西訝異,指著自己。“你們是在叫我嗎?”
女孩們點頭。
她連忙搖頭擺手地解釋。“你們認錯了,我不是什么公主,別亂叫。”
說著,她又想起昨晚,視線掃到一角桌上的銅鏡,立馬光腳跑過去拿起來,滿懷希冀,里面照出來的臉卻還是洛依的,左看右看,連鼻尖上那顆小小的痣都原封不動的保留著。
為什么會這樣?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竟會在她身上發生這么詭異離奇的事。
拿著鏡子的手垂下,她絕望地愣在原地,直到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她腳后跟碰了一下。
低頭,頓時嚇得縮腳。“你干嘛?”
“奴為殿下穿鞋。”其中一位女孩不知什么時候跪在她的腳邊,手上正捧著一雙鞋,和她們腳上差不多款式的涼鞋。
她驚魂未定,松一口氣。“不用了,我自己來。”
女孩卻捧著鞋額頭磕地。“請殿下讓奴伺候。”
除了在古裝電視劇里,洛西何時身臨其境過這種場面,她一時無措。
“你快起來吧,別跪著了,我容易折壽。”折不折壽她不知道,但她現在挺慌的,萬馬奔騰的慌。
“啊?”突然她又一聲刺耳的尖叫,驚恐地瞪著另一個正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的女孩。“你又干嘛?”
她現在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醒來時的那條吊帶長裙,光著膀子露著背的。
她這一叫,嚇得女孩抱著還沒來得及給她系上的披肩一并跪在腳邊女孩的旁邊。
“殿下恕罪。”
這到底是誰恕誰的罪?她惶恐又無奈。“我真不用你們伺候,我自己能穿,從上小學開始我就自己穿衣穿鞋了,不麻煩別人。”
“可是大殿下把奴從王宮帶出來就是為了侍奉公主殿下。”
“我說了我不是公主,你們別亂叫。”
最后在洛西的堅持下,兩個小女孩也不敢忤逆,就只能在一旁擔驚受怕地目睹著她自己穿鞋。
鞋子不難穿,麻煩的是那塊大得看不出形狀的布,漂亮倒是非常漂亮,無論是上面的繡工和做工都是出奇的精湛,無可挑剔,邊上還裝飾著長又密的流蘇,他們好像很喜歡這種穗飾,昨天見過的那個什么帥哥身上的衣服也有,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大了,還厚實,以至于她兩只手托著都覺得沉,她認為完全可以把它鋪在地上當地毯。
在身上舞來舞去試了好幾次,袈裟、披肩、圍裙、半裙……幾趟下來她又是一身臭汗,最后她干脆惱火地像女孩子們一樣直接搭在頭上,但稍稍一動就滑落,她就不明白了,這么熱的天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穿這么個玩意兒?
“這是非穿不可嗎?我現在這樣挺涼快的,不是說要沐浴嗎?所以現在暫時不穿可以嗎?”她想打個商量。
倆女孩不知所以的面面相覷,再次異口同聲。“奴伺候公主殿下更衣。”
洛西只能任由她倆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真的就像個公主一樣接受她們“衣來伸手”的伺候。
寬大的布匹從她雙肩披下,在腰間足足繞了兩圈,只見其中一個女孩子拿出一個銅匣子,洛西順眼一看,匣子里整整齊齊地放著好幾樣金銀珠寶,有手鐲、戒指什么的,女孩從其中取出一枚硬幣大小,上面刻有抽象圖紋的圓形金幣扣在她腰間布料的銜接處。
等幫她穿戴完畢,兩人就跪在地上又繼續整理流蘇,一條一條的,仔細而鄭重。
“謝謝你們哈,辛苦了!”洛西客氣又過意不去,彎腰想扶起她倆,結果人家已經先她一步。
“請殿下移步。”兩人一左一右,微微欠身。
“哦。”洛西幾乎是同手同腳出的門。
出來后,她才曉得外面有一條長如隧道的走廊,她的那間位于廊頭最里,旁邊還有很多房間,差不多每隔兩三米就是一間,都閉著門。
走廊很安靜,只有她們三人走動的腳步聲在里面留下回響,有點瘆人。她好奇地四處張望,不禁攏了攏肩上的布料,這里比不上剛才房里的明亮和熱氣,竟涼颼颼的。
出了走廊,視野瞬間開闊,拾階而上,是一條長約百米的廊柱型廊道,高大粗壯的圓柱支撐上下,每一根柱身上面都有淺淺的浮雕。
洛西停下腳步,站在兩柱之間,看著前面寬闊干凈的廣場,以及廣場盡頭的高墻,心里仍有懷疑......
她現在腳下所站之地,到底是哪兒?
她不愿相信尼布所言,不愿相信眼前所見,這里陌生得讓她仿佛置身于一處無形的深淵之上,深陷隨時墜落的極度恐懼之中。
她多希望這是一場一定會醒來的夢,可是這張臉確實不是她的,這里的陽光也是真實打在臉上,是她能感受到的滾燙炙熱。
垂在兩側的手攥著裙子厚實硬挺的布料,這就是普通的吊帶長裙,雖然她從不喜歡這種成熟性感的款式;這里的人盡管裝扮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但總體也符合“頭頂一塊布”,長衣長衫,穿金戴銀的土豪風,還有這里的房屋建筑……
她能將這些有理有據的一一推翻。
可是,她從二樓掉下來沒死,且毫發無傷;她能流利的說出當地的語言;并且“丟”了自己的臉。
為什么會這樣?
她這是穿越了?還是死后重生了?
“殿下,大殿下和耶利米正在神殿等候。”這時,身邊的女孩小聲提醒。
她側身看著她。“請問大殿下是誰?”想了想,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他。“尼布?”
女孩回答。“尼布殿下是巴比倫大王子殿下。”
洛西驚:巴比倫……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