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頓時臉色煞白,如果說都奇推她下樓是毫無征兆的后怕,那么現在就是鉆心蝕骨的恐懼。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艾米婭和薩瑪伊異口同聲,同時蹲到了她腳邊。
洛西抱著自己,夢里受傷的位置似乎又在隱隱作痛,從外面漏進的熱風拂在身上竟也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她屈腿蜷縮在坐凳上,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我去找大殿下。”艾米婭就要起身,卻被洛西拉住手腕。
她唇瓣冰涼。“別去,我不想見他。”
兩個女孩面面相覷,艾米婭很著急。“可是公主殿下,您現在看上去非常痛苦。”
還是冷靜的薩瑪伊輕聲詢問。“需要請班克醫官過來嗎?”
洛西搖頭。
她又問。“小奴還有什么是能為公主殿下做的嗎?”
“請……請給我一杯水。”
“我去我去。”
艾米婭急急忙忙端來一杯白水,洛西也不喝,只是兩手緊扣著杯壁,不安的瞳孔里遍布驚懼,薩瑪伊眉目擔心,貼心地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艾米婭見狀也跟著照做。
許久之后,洛西稍微平靜。“‘穆什胡’的紋飾除了大殿下,還會有其他人使用嗎?”
薩瑪伊搖頭。“只有大殿下。自從大殿下第一次獨立出兵大勝歸來后,陛下就賜了這面旗,所以世人皆知,只要看見這面旗,就是有大殿下的近衛隊。”
洛西額頭掛著一層細密的薄汗,心跳加速,她知道夢和現實應該分離,但無風不起浪,任何預兆都會有跡可循,她擁有塞米拉米斯的身體和皮囊的同時還保留著自我的意識,所以尼布到底要殺的是誰?
她在這個夢里,是塞米拉米斯?還是成洛西?
他不是口口聲聲的“喜歡”和“愛”嗎?又為什么要下“殺”手?他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還是說他所謂的“感情”就是一場名不副實,徹頭徹尾的騙局?
如果這樣,這個男人也太恐怖了。
納布一姆……
納布一姆分明暗示過她。
隊伍不知是何時進的城,當馬車停止前行時,尼布站在車下掀開了帷幔。
“塞米拉米斯,巴比倫到了。”
他的笑容依舊溫柔迷人,可是在洛西現在看來卻是充滿了危險算計。
“怎么了?”尼布見她一動不動,而她眼里的情緒也沒有很好的隱藏。
“大殿下,公主殿下她……”艾米婭迫不及待地想要吐露實情,但被薩瑪伊及時打斷并搶了先。
“一路奔波,公主殿下身子乏累,所以有些精神不濟。”
聽聞,尼布臉上笑意頓失,一步抬腳踩上馬車,弓腰在洛西身旁坐下。
“除此之外,還有哪里不舒服嗎?”湊近時,他才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可伸手,她卻微微偏頭躲開了。
不僅如此,從他上車后,她整個身體都在往另一邊傾斜,似乎是很排斥他的靠近,太明顯了。
怎么回事?
此前在城外的最后一次休息都還好好的,她雖然害怕自己,但不會反感他的碰觸。
他想問清楚,可是看她的狀態又不忍逼迫,只能按下性子,耐心道。“先下車吧,這一路折騰你確實受累了,讓里斯浦和班克同時給你看看,然后再好好休息,里斯浦你還記得嗎?”他有些像是沒話找話,但溫柔悅耳的聲線依舊容易讓人破防。
洛西搖頭,心想早知道她還不如留在沙漠里,安不安全另說,反正早晚都有一死,至少不像現在這樣跟溫水青蛙似的煎熬。
“那走吧。”他伸出手等待她的回應,卻只見她盯著自己的手掌一動不動。
不明所以地遭到這樣的抵觸,心里自然不好受,轉頭,如死亡凝視一般看著艾米婭和薩瑪伊,沉聲咬牙。“你們又對她說了什么?”
他這一聲,不輕不重,兩個少女嚇得跪地匍匐。“小奴不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胡言。”
洛西緩過神來,看著臉色駭人的尼布,慌忙道。“她們什么都沒說,真的是我累了,我累了,我想休息。”
她想借著睡覺來逃避面對。
尼布心情晦暗,起身后意味不明地又看了她一眼,親手為她戴上面紗,對少女們吩咐了句“扶公主殿下下車”,就先一步離開了。
剩三人在他留下的低氣壓的馬車里,惴惴不安。
隊伍停在一座恢弘壯麗的神廟前,剛下車時襲來的熱浪像件密不透風的塑料薄膜裹在身上,又悶又熱。
起初她以為面前的建筑就是巴比倫的王宮,是聽見身后的艾米婭小聲地對薩瑪伊吐槽:“為什么來薩吉安神廟?不是應該先回南宮嗎?”
薩瑪伊只倪了她一眼,端正身姿,并未作理。
四下一片靜寂,尼布身后的車馬兵士從頭望到尾,浩浩蕩蕩,整整齊齊。
與尼布照面的是一個身穿素色長衣,身形頎長,優雅自持的年輕男人,男人五官俊朗,瓷肌星瞳,即便在她認為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尼布面前,樣貌和氣質也是不遑多讓。
“恭迎大殿下。”男人行禮,他身后還跟著十余人,看著都是他的隨從。
尼布沒個好臉色。“里斯浦,塞米拉米斯一路勞頓,你給她找間房,近段時日她就暫時在這里住下。”
男人眸中微滯,卑躬順應。“是,臣這就遣人去安排。”他看向站在尼布身后的洛西,好聽的聲音和他溫和的面容一樣,唇角勾著淺淺的笑意。“塞米拉米斯,歡迎回來。”
對上男人釋放的善意,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的洛西匆匆一怔之后就立馬低下了頭,現在她誰也不敢相信,這里的人,沒有一個敢相信。
尼布看著她,她突如其來的疏離實在讓他郁悶又煩躁。
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兩人之間的別扭,垂眸不驚,側身讓道。
尼布下意識地就想去牽她的手,但她一直低著頭,作罷。
“送殿下去休息,里斯浦,你隨我來。”
在他的吩咐之下眾人各自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