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洛西內心都很沒安全感。晚飯過后,她和往常一樣讓艾米婭和薩瑪伊留下陪自己說會兒話,大多時候她們都會在她睡著以后離開,可是今天兩人卻沒有立即答應,反而表現異常。
洛西就看著她倆站在墻角,鬼鬼祟祟,交頭接耳,時不時往她這邊看來,像是在商量什么,又像相互推諉什么。
“怎么了?”她問得小心翼翼,就怕有什么變故。
是薩瑪伊先一步站了出來,走近她面前,非常鄭重地雙膝跪地,說:“公主殿下,今夜小奴就要返回南宮了,以后都不能再侍奉殿下了。”
“回南宮?”這個消息突然得讓洛西措手不及,她雙目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一時慌了神。
薩瑪伊忍著悲傷,低下頭不敢看她。“奴們原本就是奉命于南宮的看花奴,幸得恩于殿下才能出宮,開眼天地。”
可跪在她身后的艾米婭,抹著淚早已哭花了臉。“殿下,艾米婭舍不得您……”
洛西看著兩姐妹,紅著眼眶挽留。“就不能不走嗎?”
兩人沒有回答,薩瑪伊雙手捧著一朵五顏六色的花。“回巴比倫城時,每到一座新城,小奴和艾米婭就會摘采一朵當地最特別的花,取其一片花瓣為殿下制作了這枚頭花,雖比不上殿下的其他穿戴,但是小奴們的一份心意,請殿下不要嫌棄。”
洛西拿起頭花,朝夕相處這么久,她竟不知道她們給自己準備了這樣的禮物,一旁的艾米婭哭得泣不成聲,她的眼眶也越來越刺熱。
和她倆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也最長,她已經習慣和她們在一起,這猛地一說要離開,她心里真的很難受。
她不喜歡分別,不喜歡一個人,尤其是被迫的。
后來,她不知道是怎么睡著的,只記得和她們一起坐在床上聊了許久,她也和艾米婭一起哭了許久。
她得知是尼布的命令,不可違逆。
她又問“以后還可以再見面嗎”?也沒有人回答。
再后來,她猛然驚醒,身邊早已沒了兩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尼布,和之前的數個夜晚一樣,側身抱著她,和她同床共枕。
“又做噩夢了嗎?”他問,手指溫柔地拂撥開她蜷在眼尾的一縷發。
洛西怔怔地看著他,搖頭,瞳中驚恐,神色無措。
他環在她身后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背,哄道。“繼續睡吧,天亮還早。”
洛西的臉被他托著后腦勺貼近他的胸口,隔著衣料,額頭剛好抵在他心臟跳動的位置。
這種時候,她怎么可能還睡得著,可是頭頂上方卻傳來平穩有序的呼吸聲。
本就混亂的思緒被他身上的香味熏得更加難以安定,她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做過的夢和他的“穆什胡”,想問,但怕問過之后死得快;也想到了艾米婭和薩瑪伊,她想讓她們回來繼續陪伴自己,卻也沒信心能夠說服他改變決定。
“本王打擾你了,睡不著?”
他突然出聲,又嚇她一跳。
“沒,沒有。”她趕緊閉上了眼,即便他壓根看不見。
尼布看著窗外濃濃夜色,柔和的月光淬進他墨黑的眼底。“在這里住得慣嗎?”
“住得慣。”回得急,她的聲音都不自覺地顫。
尼布又道。“如果睡不著,能不能和我說說話?”
洛西復而睜眼。
他先提問。“就說說你這回有什么心事?突然就不理我了。”
“沒什么,就是累了,不想理人。”
間隙傳來他一聲輕笑,有些捉弄調侃的意味。“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洛西心下一顫,想著自己無意間暴露了什么?可又想到她現在就是個“失憶人”,所以露餡也算正常。
但她仍是控制不住地心虛。“那是怎樣的?”
她剛問完,身體就被放平,旋即他傾身覆上,單手托著她的下巴。
咫尺之間,短暫的呼吸交纏后,洛西大氣不敢出。明暗參半的光線下,房間里僅余的幾盞燈火,時不時被窗外夜風吹得“噗噗”搖曳的火苗像多情的觸手在他黑仁為底的瞳孔上肆意描繪出一朵妖冶的花。
花蕊正中,則映著不安的她。
他身上的香味越發濃烈,洛西鼻子發癢,想撓撓,兩只手卻被他緊緊箍著。
他的臉又往下壓了壓,鼻尖觸著鼻尖,洛西心跳直冒嗓子眼,他卻得逞一般,笑得邪性。
縱然母胎單身十八年,但洛西也知會一點男女之間“擦槍走火”那些事,鼻尖廝磨,她微偏過頭避開。
之前聽艾米婭她們說起的時候,她也不大理解塞米拉米斯為什么放著這么一個有錢有權,長得帥還有愛的男人不要,現在好像終于能夠領會一些。洛依曾說每個人都有善惡對立的兩面,在泰德穆爾他與納布一姆對峙時的果決狠厲,每次與自己相處時的溫柔關切,哪面都是他,又好像哪面都不是他。
這樣的一個人,很難讓人輕易靠近。
越是相處得久,就越是這樣的感覺。
“你身體怎么這么燙?病了?”尼布問。
“沒有,就是有點熱。”她解釋,他卻不信,伸手就貼到她的臉頰上。
“還說沒有,分明就是病了,我去找里斯浦過來。”說著他就要翻身下床。
洛西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我真的沒有病,我只是有些話想和你說。”他湊這么近,她不發熱才怪,遲早沒病,都會被他這樣一趟一趟嚇出毛病。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但這個點肯定已經很晚,她怎么好無中生有地去打擾別人。
洛西沒有察覺,但尼布有心了,剛才他正起身,就被她一把又拽了回去,現在兩人依舊保持著親密的距離,這是他喜聞樂見的,何況還是她的主動。
“那好,你說什么事?”
“能讓艾米婭和薩瑪伊回來嗎?”真是機緣巧合,她原本難以啟齒的事就這么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
尼布愣了愣,眼神里的期待和笑意明顯冷了幾分。
他說。“那兩個小女奴是當初出城時我臨時調用的,其實她們并不擅長伺候人,明天我會另派一個手腳更勤快的女奴過來。”
“可是……”她就是習慣了她們兩個。
但這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尼布岔開了。
“天快亮了,再陪我睡會兒。”他又躺回她身側,半擁著她,閉上了眼。
洛西對他的蒙混不滿,還想再爭取兩句,他卻徹底讓她無話可說:“這次回來南宮積壓了許多政務,從明天開始我可能會連續好幾日都不能再過來看你,你照顧好自己,有任何事都直接去找里斯浦,他靠得住。”
好幾天都不過來?
這個消息對洛西來說無疑是值得慶祝的,她內心竊喜。
“如果你實在想見我,就讓里斯浦派人去南宮報信,神廟外面有暗衛,會不間斷地保護神廟。”
尼布囑咐得用心,洛西則只顧偷樂,好不容易能自在幾日,她才不會想她。
他又道。“記住了嗎?”
可是沒有得到回應,低頭,她已經閉眼,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
他明明還想聽她說一句“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