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外飄進的夜風狠狠撞擊著她，抽離著她身體里全部的溫度，她現在冷得很，恍若置身冰窖。

艾米婭和薩瑪伊怎么會死？

尼布為什么要了她倆的命？

她們到底犯了什么錯？

……

房前的石階上，洛西和布斯特一人頂著一雙哭腫的青蛙眼并排而坐，相較于布斯特單純的情感，洛西不僅是為那倆姐妹哭，還是因為內心原本的恐懼經過這樣一件事后二次發酵。

布斯特指著花園一隅?！靶〉钕?，剛才小奴就是在那里祭拜的艾米婭和薩瑪伊?！?/p>

洛西順著看過去，那里的一小塊空地上擺放著好幾樣吃食，都是艾米婭和薩瑪伊愛吃的，她記得。

“所以她們回到南宮以后，你知道發生了什么？”

布斯特搖頭。“什么都沒發生，她們從離開南宮的那一天起，就是注定要死的?！?/p>

洛西聽得后背又是一陣寒意。

布斯特接著說：“小殿下您以前深居南宮，除了大殿下，我們誰也沒見過您，據說您的身邊除了一位侍奉多年的老仆人，再沒有其他奴仆。這次艾米婭她們出宮前得到過大殿下的告誡，不許在您面前胡言亂語，也不許將您的存在散播出去。”

“可是她們并沒有胡亂說話?！甭逦鞣讲欧磻^來布斯特話里的意思?！皬乃齻円姷健摇哪且豢唐穑鸵呀涀⒍ㄋ齻兊纳懒?，對不對？”

布斯特眼神閃爍，從她臉上移開了視線。

洛西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每次艾米婭該說或不該說的只圖一張嘴痛快時，薩瑪伊就會非常嚴肅地提醒她、制止她，甚至總話里有話，原來并不是什么和她性格有關，而是她早已知曉自己的結局。

“所以是我害死了她倆?！?/p>

“不是的。”布斯特急忙解釋：“小殿下千萬不要自責，小殿下可能還不知您的聲名早已在我們奴隸之間傳遍了，都說您是天下獨一的美人，所以大家都很想親眼見一見您，臨行前，小奴和艾米婭偷偷見過一面，艾米婭很興奮地說終于能見到您了，這對于我們為奴的來說，真是天大的恩賜和榮幸。大殿下賞罰分明，就算被選中的不是艾米婭和薩瑪伊，也可能是小奴和另外一個奴隸，反正都會有人?！?/p>

洛西拿出艾米婭和薩瑪伊一起送給她的那朵頭花。“真不知道，她倆送我這朵頭花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我也不知道，當時的她們正面臨著死亡?！?/p>

布斯特看著頭花。“對不起，小殿下，我不應該和您說這些，讓您跟著難受。”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被蒙在鼓里，才是真的難受。”她將頭花卡在頭發上?！澳悴粫惺掳?？”

她擔心布斯特會步艾米婭她們的后塵，明明都是很好的人。

布斯特搖頭。“不會的，大殿下就是讓小奴來伺候小殿下，他不會殺小奴。”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洛西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找尼布求情？可是他那么干脆隱秘地殺了艾米婭和薩瑪伊，會在乎她的求情嗎？

“小殿下?！辈妓固亟兴?。

她回過神，小丫頭正跪在地上看著自己。

“怎么了？”

“請小殿下替小奴保密，不要將今夜之事告訴大祭司，如果大祭司知道了，大殿下就會知道，在小殿下面前嚼舌根，這是他最容忍不得的?！?/p>

“你來之前，他是不是也威脅過你？”

布斯特目中驚慌?！按蟮钕聸]有威脅過小奴，囑咐，是囑咐，他囑咐小奴一定要照顧好小殿下?！?/p>

洛西無暇計較她話中真假，將她扶起，心里千頭萬緒。

……

里斯浦受尼布所托外出辦事，連續幾日不在神廟，終于得空回去時，卻發現洛西對待自己的態度發生了轉變。

原本上回從塔廟回來之后，與她從“陌生”到終于有了話說，結果幾天不見，又一切如初。

每天早食過后，如果遇上天氣不錯，她都會坐在院子里消磨，有時像現在這樣獨身一人，有時布斯特會在身邊。

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塞米拉米斯?！彼苯虞p喚她的名字，這是和她說好的，有第三人在，就稱呼“小殿下”，若只有他倆，就直呼其名，也省去了禮尚往來的麻煩。

里斯浦是一個特別遵禮重道的人，之所以配合這種不合規矩的要求，是因為她是“塞米拉米斯”。

“恩？”涼亭里那把經過改良的躺椅上，正閉眼享受正午來臨前的最后一絲清涼的洛西聞聲，漫不經心地抬動上瞼，懶洋洋地半瞇著一條縫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只輕應一聲，也不動彈。

“你怎么了？”

洛西眼縫睜得大了些，奇怪：“什么怎么了？”

他本想問清緣由，但又不想打破眼下的寧靜，轉而問道。“這幾日過得好嗎？住得還習慣嗎？”

“恩，很好，也住得習慣。”

他問什么，她就回答什么，似乎是沒什么異常，可她的態度實在刻意。

“還缺什么嗎？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來?！?/p>

洛西搖頭。“都不缺?！彼犙郏p目放空。

皆無言，短暫的沉默之后，她問：“大祭司，我是不是被軟禁了？”

她這話突然得沒頭沒腦，里斯浦側頭，相顧無言的對視，竟讓他無端慌了心神。

“怎么這么說？”因為心虛，說話都差點咬到舌頭。

“難道不是嗎？”洛西反問?！拔椰F在住在這里，活動范圍除了這個小院，也不能隨意走動，你還告訴我，更不能出神廟，既然被限制了自由，不是‘軟禁’是什么？”

“小殿下，您并沒有被限制自由，您隨時都可以走出神廟，去往巴比倫城的任何一個地方，只是大殿下思慮周全，擔心您目前疾穢累身，需要休養，所以就擇了薩吉爾神廟這處別苑，既是清靜，為您免去打擾，讓您能夠住得舒適，也是為了保護您，大殿下在外征戰數年，樹敵眾多，難保沒有居心叵測，伺機報復的人對您不利，畢竟您是大殿下身邊最親近的人，您的處境自然最為危險?！?/p>

一半真，一半假。

這番說辭早已在他腦子里形成了自然記憶的一部分，完美無誤。

可洛西靜靜地聽他說完，便就靜靜地看著他，殊不知這樣的情景才是最讓里斯浦忌憚的，曾經他成為尼布“幫兇”編假話安撫她時，她就是這樣不冷不熱，事不關己的反應，好像聽進去了，信了，卻又仿佛一個字都不愿意接受。

到最后，她騙過了尼布，騙過了所有人，就在尼布相信她是真心留下時，她偷偷跑了，被尼布追至城門樓下，她便自刎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