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風路過都要小心踮腳的死寂。
平和中的震怒最懾人心,洛西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尼布不僅五官隨了他父親幾分神韻,連氣場都如出一轍。
她開始不斷腦補自己會被如何對待?
望著依然擋在面前,如山石一樣巍峨不動的薩爾塔,她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能說什么,在這一干人里,她是最沒地位,沒立場,沒話語權的那個。
這樣的情境下,她甚至覺得呼吸都要看人眼色。
“請陛下恕罪。”沒有過多的辯詞,薩爾塔言簡意賅,擲地有聲。
同樣也是明確且堅決地拒絕了那波帕拉薩爾。
那波帕拉薩爾也不怒,相比剛才的表情還柔和了不少,褒貶不明地說了一句。“不愧是尼布一手培養起來的,就是忠心。”
然后他又看向洛西。“小公主,本王今日特意來找你,有話與你說。”
“陛下有什么話,請在這里說。”薩爾塔插嘴道。
聽得洛西心頭一慌,老人家的怒氣值已經明顯拉滿,他卻還在雷區蹦跶。
“你是想監視本王嗎?”那波帕拉薩爾聲色不悅,威嚴自顯。
“臣不敢,只是大殿下有令,臣不敢忤逆。”
“那你就敢忤逆本王嗎?”那波帕拉薩爾質問。“薩爾塔,尼布和你們在這神廟的里里外外安排了多少人手,你清楚,本王自然也清楚,但既然本王能夠暢通無阻地進來,你認為你們還能攔得住本王嗎?”薩爾塔翻來覆去的幾句話把老人氣得不行,捂著胸口就要從轎輦上站起來,幸虧身旁有仆人辛希利及時扶住了他。
片刻后的冷靜,那波帕拉薩爾眼尾不屑地睨他一眼。“就算你拿尼布來壓本王,他現在遠在烏魯克,也趕不回來。”然后對辛希利說。“將小殿下請去北宮,膽敢阻攔的人,都關進地牢。”
“是。”領命后的辛希利抬手就要調動隨行的王軍侍衛。
這時洛西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對轎座上的老人問:“您是來殺我的嗎?”
就連薩爾塔都分神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老人看著她,眾目下儀態不驚,眼神里的笑意,仿佛在期待她更為有趣的回答。“你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她哪里會知道為什么,全憑直覺。
但她不好這么說。
“冒犯了,薩爾塔也是奉命行事,如果他不謹守,等大殿下回來不會饒了他。”
那波帕拉薩爾往身后的椅背靠了靠,那孤傲一世的神態簡直和尼布一模一樣。“他們都是尼布一手栽培,為巴比倫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勇士,本王自然不會為難。”
洛西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槍打出頭鳥”,原本火力就為她來,她又沒忍住幫腔薩爾塔,這下更是在劫難逃。
她應該再忍忍,忍到尼布回來,可是他什么時候回來?
“所以你想好了嗎?是走?還是留?”
她心里第一次祈禱尼布趕緊出現的時候,那波帕拉薩爾把“選擇權”給了她。
“陛下,今日臣就是與您的王軍對抗,也不會讓小殿下離開此地半步,‘穆什胡’永遠忠誠大殿下號令。”薩爾塔又發表了“不怕死”宣言。
那波帕拉薩爾眉宇不驚,“那就讓王軍頭領試試你們‘穆什胡’的真本事。”
洛西看著那些隨行的王軍侍衛握著手里的長矛擺好進攻的姿勢,嚇得心臟突突跳,這是真要打起來嗎?
要是打起來,她和布斯特怎么辦?
“讓陛下見笑了。”薩爾塔也快速拔出了腰間的短劍。
“薩爾塔,你先別沖動,如果你先動手,就更沒理了。”她扯住他的衣袖。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這陣仗她在電視里都沒見過。
薩爾塔卻篤定道。“請小殿下放心,大殿下早已在神廟內外做了部署,今天就是死,屬下也不會讓任何人帶您離開。”
聽不得“死”字,洛西心慌手麻,腦子跟被掏空了一樣。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大殿下料事如神,所以才讓屬下死守在此。”
“你能不能別總說‘死’……”
洛西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薩爾塔,她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他推了一把,其力之大,讓她猛地一下連躥好幾步,差點就踉蹌撲地。
“啊!”尖叫的是布斯特。
她回頭,看見一個王軍侍衛手里的長矛刺中了薩爾塔的右臂,薩爾塔雖做了反擊,但觸目驚心的鮮紅傷口從肩膀一直到延伸到手肘。
“薩爾塔。”她大喊一聲。
“別過來。”薩爾塔喝止住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請小殿下趕緊回房,這里交給屬下,請放心。”
都這樣了,她哪里放心得下。
“你們到底是什么部署?連只蒼蠅都守不住。”雖然滿嘴抱怨,但她仍拽著已經嚇傻,不敢動彈的布斯特,聽話地躲到一根柱子后,粗壯的柱身剛好能夠掩護她們。
她幫不上忙,也絕不添亂。
薩爾塔還是那句“請她放心”。
那王軍的頭領又攻了過來,這次沒有分心的薩爾塔全力迎擊,短劍交鋒長矛看似落了下風,但在薩爾塔絲毫不受臂傷影響,依然矯健利落的身手招式下,很快就轉守為攻,他一只手準確快速地握住襲來的槍桿,另一只手則持劍相向,冷厲的劍刃在堅硬的槍桿上擦出火光疾風,對方避開,他又順勢屈肘扣腕,不給一絲喘息之機,手中劍柄帶著拳頭的重力砸在其肩頭,那人猝不及防,雙肩失衡,吃痛跪下,無法起身。
點到為止,勝負已明。那波帕拉薩爾拍手稱贊:“這‘穆什胡’的威名果然不虛,短短幾招就能打得王軍里最強大的勇士毫無還手之力。”
因為聽不得那刀槍廝殺的刺耳聲,躲在柱子后捂住耳朵的洛西在布斯特告訴她“薩爾塔得勝”后,又剛好聽見那波帕拉薩爾這番話,才敢松口氣。
可緊接著,她便又聽他說。“既然如此,本王便要派出更多的王軍與你較量。”
洛西的心又提回嗓子眼,她探出雙眼觀察,薩爾塔正被好幾個王軍圍住。
這不就是堂而皇之的以多欺少嗎?
“布斯特,你知道薩爾塔單打獨斗,一次性能對付多少個人嗎?”她對身邊的布斯特問道。
可布斯特也不清楚。“應該挺多吧,小奴也不知道,也沒見過,只是聽說薩爾塔大人是‘穆什胡’,是大殿下身邊的第一勇士,死在他手里的敵人不計其數。”
她記得尼布說過薩爾塔以一敵百不成問題,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眼下薩爾塔面露疲憊,也不像能“以一敵百”的樣子。
怎么辦?
她相信尼布準備充分,也相信薩爾塔的身手,可目前的處境,薩爾塔孤立無援是事實,如果連他都抵抗不了,她跟布斯特的命不就成了豆腐,一捏就碎嗎?
偏那波帕拉薩爾又說。“今日如果本王帶不走那小公主,就算與尼布父子反目,也必然會殺了你,動手……”
“我答應。”就這么頭腦發熱的,洛西經不住嚇地從柱子后面跑了出來。
“小殿下,您不能答應。”薩爾塔瞪著她。
她沒有置理,看似鎮定地看著那波帕拉薩爾,其實心里早已兵荒馬亂。“我去,但請您不要傷害他。”
那波帕拉薩爾平靜無波的目光是早已看穿她的自信。
“小殿下,大殿下將您性命托付于屬下,您不能去。”
洛西沒好氣回懟。“不去,難道眼睜睜看著你單槍匹馬跟他們對峙,被圍攻嗎?”
“不會,神廟外面還有費沙,屬下不是單槍匹馬。”
“你一直說部署,事實卻是暢通無阻,兒子怎么可能攔得住老子。”況且,她想應該不會有什么意外,大不了就是尼布要和別人結婚了,讓她識趣離開之類,總不至于真要她命,畢竟他和尼布是父子,尼布又那么喜歡塞米拉米斯。
“此前您也是被陛下召見之后就一病不起,大殿下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帶您去找了那位先知治好了病,如果您再出事,大殿下定會血洗北宮。”薩爾塔急紅了雙眼,視線一點點模糊地提防著身邊的王軍,撐著最后的意志想突圍,卻感到體內的力量正在慢慢流失,他的手已經連短劍都握不住。“沒騙您,大殿下對您怎樣,您知道。”
頭越來越沉,腳越來越輕,剛才的武器上有毒。
“但我也不能讓你因我而死,否則我無法向尼布交待,再說了,你若真有事,就更沒人來保護我,我照樣會被帶走。”
“不會的,不會的……”薩爾塔語無倫次的呢喃后就一頭倒下。
“嘭”地一聲,看呆了洛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