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米拉米斯。”身后追來的里斯浦,讓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過來。
一下子受到這么多注目,洛西臉紅透了。
里斯浦提著她的鞋在身邊放下。“地面硌腳,快穿上。”
尼布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擔心地打量著她。“怎么出來了?”
洛西想起正事,望著他難看的臉色,為布斯特他倆求情。“你不要殺他們,不關他們的事,是我自己答應要走的,他們根本攔不住,真的跟他們沒有半點關系。”
她一個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急得語無倫次。
尼布低頭注意著她一雙光腳,直接將她抱起放到涼亭的躺椅上,里斯浦重新拿起鞋子跟在身后,輕輕放在尼布的腳邊之后就帶著其他人一起離開了。
洛西以為薩爾塔他們要去受刑,趕忙留人,尼布卻在她面前蹲下身,托起她的右腳開始為她穿鞋。
“真的不關他們的事,是我自己要走的。”
她等著他的回應,可是他不緊不慢地幫她穿好鞋以后,抬頭,一雙眼極其嚴肅地看著她,問。“那你為什么要走?”
洛西被他這樣的眼神嚇住了,與他四目相對時大腦一片空白。
他又問。“是我父王逼你走,還是你自愿走的?”
她愣頭愣腦。“有什么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這意味著你心里有沒有我。”
他語氣鄭重,可是說出來的話怎么聽怎么奇怪,洛西看他這個反應,心想如果老實回答鐵定會激怒他。
可她莫名其妙地就是面對現在的他撒不了謊。
“都,都有吧。”她閃爍其詞,說完就立馬不敢再看他。
“什么是‘都有’?”
他揪著不放,她卻惱羞成怒。
“反正你要怪就怪我吧。”
看著她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尼布心生不悅,起身。“回到巴比倫以后,我忙著找你,并未顧得上問責,剛才也是碰巧被你撞見,我原本沒想殺人,但死罪可免,活罪必罰。”
聽他這么一說,洛西懸著的心總算放下,緊著問。“活罪是什么?”她擔心布斯特那小身板吃不消一鞭一棍。
她不顧自己身體關心為不相干的人,還未曾在意過自己,尼布心里的氣又添了一層。
隨口就來。“在烈日暴雨下連受鞭刑十日。”
洛西目瞪口呆地開始腦補各種古裝片的血腥鞭刑以及布斯特經受不住被活活打死的畫面,就聽尼布又說。“放心,這十日我會另外派人過來保護你。”
“不要。”洛西從自我的思緒里抽離出來一聲驚叫。“能不能不要讓布斯特受罰?”她央求道。“她是女孩子,嬌弱得很,你一鞭下去,會把她打死的。”
尼布冷著臉強調。“她只是一個奴隸。”
“她不僅僅是奴隸,她還是陪伴我這么久的朋友。”洛西急紅了眼。
尼布看著,片刻不言,冰冷的臉色依舊嚴肅得讓人不寒而栗。“塞米拉米斯,你知不知道憑你的身份這么輕信一個人有多危險?”
洛西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還嘴,她盡管擔心著急,還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尼布的話沒有錯,不應該輕信任何人,尤其在這個打來殺去的時代。可那是她朝夕相處,唯一陪伴,對她絕對信任的布斯特啊。
“她不是你特意選給我的嗎?為什么連你都不信她?”
“別說她一個奴隸,就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穆什胡’也隨時可能出現叛徒。”
洛西聽得有點心驚,源于“信任”在他嘴里猶如被嚼碎唾棄的渣滓一文不值。
她脫口而出。“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尼布一怔。“我自然信你。”
洛西也不知道哪里受了刺激,突然激動。“所以你殺了那兩個隨行的小女奴,對你這種掌權者來說,殺一個人同呼吸一樣簡單。”
尼布很在意她如何看自己,也不免被她挑動了火氣。“那兩個女奴不死,你的身份就隨時可能暴露,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你的身份是絕對的秘密。”
“所以你就把我當成鳥一樣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再心安理得去娶你的什么狗屁公主嗎?冠冕堂皇說什么信任,一面誆騙我裝深情,一面又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談情說愛,談婚論嫁,你可真會到處留情,連這神廟里的神都要對你頂禮膜拜,佩服不已。”
從來沒有這么一次性地頂撞過他,洛西感到痛快的同時,全然忽略了自己心中那無法消除的醋意。
而被她一頓輸出的尼布驚訝之余,反倒軟了脾氣,想著解釋,她卻轉身就走,他剛追了一步,她回頭氣哼哼地瞪著他。“別跟著我,否則我也發瘋出去逢人就說我是誰,專門和你對著干,氣死你。”
洛西越說越氣,氣死她了。
尼布聽話地不敢再跟,只能無奈地望著她的背影動了動唇。
這時一個穆什胡侍衛走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什么。
他眼神一凜,再看一眼洛西離開的方向,沒多做停留,轉身朝院外走去。
……
尼布來到的是洛西此前被綁的地方,這里雖偏,但不算隱蔽,剛才他已經觀察過四周,此地位于東南角,距離北宮需橫跨大半個巴比倫城,身后城墻之隔就是護城河。
“這里臨近護城河,是東城各國貨商水陸進城的主要通道之一,平時人來人往,非常熱鬧,近日為了迎接米底議親隊才暫時關閉,所以就冷清許多。”陪同出行的里斯浦說。
尼布站在一道十層石階前,看著建于上面的兩層房屋,目色陰沉地橫掃過兩旁空無一人的碉樓。
里斯浦又道。“這是負責貨物記錄和通關放行的驛官住所。”
“這樣的重地,沒有值守的侍衛嗎?”
“都被調走了。”
尼布冷笑。“看來我們的父王真是鐵了心要讓我不得安寧。”
“這次多虧了埃吉貝,您回城前,我們的人受制于陛下無法動身。”
尼布走上石階,房屋的第一層是處事區,陳設簡單,但因西北方堆放的大量泥板文書而顯得雜亂。
他一眼落在右邊靠墻的長榻上,因為上面鋪著的彩色毛毯上還留著納布一姆所說的那灘從塞米拉米斯手心里流出的血漬,已經變色烏黑,異常刺眼。
他走過去坐在榻邊,伸手輕撫著血漬,眼中的憤怒沖破眼眶,到達極致。
里斯浦走到他身邊,目光觸及血漬時也是赫然一震,但稍縱即逝。“請大殿下放下,這里的任何一件東西都保持著當時的原樣,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尼布捏緊拳頭。“這里靠近護城河,能殺人,也能更快的毀尸滅跡,可是那人沒有這么做,他止步于傷害,納布一姆說他趕到的時候,這榻上就只有塞米拉米斯,傷在手心,還有氣息。如果是父王,他會送人出城,或者趕盡殺絕這兩種方式,絕不會還留塞米拉米斯一口氣。”
“所以大殿下懷疑還另有其人?”
尼布點頭。“父王既然出手,就不會再讓我見到她。”
“會不會是納布一姆撒謊?”里斯浦想了想。“或許那個人就是他。”
尼布思忖著,否定。“他一直在保護塞米拉米斯,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那他還和您說了什么嗎?”
“沒有,他似乎知道很多關于塞米拉米斯的事,但對我都是點到為止。
二人在屋內上下兩層都仔細再搜查了一遍,除了那灘血漬,均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臨走時,尼布說。“里斯浦,把這里封了吧,這城內確實應該好好修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