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生代人類紀元的公元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盧溝橋事變當夜。
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北平城里一片騷亂。
那一夜的北平城里炮火連天,硝煙彌漫,僅僅幾個小時的間隙,騷亂就已經(jīng)蔓延到未名湖畔。
為了免遭日寇鎮(zhèn)壓蹂躪,清華燕京兩所北平城里的著名學府毅然決斷,要帶領(lǐng)旗下所有學生轉(zhuǎn)戰(zhàn)云南后方,成立西南聯(lián)大,為復興中華保留下一切可以保存的力量。
當夜,同學們開始在宿舍里匆忙的收拾行李,然后,聽從導師安排,準備分批轉(zhuǎn)移出已被日寇蹂躪的滿目狼藉的北平。
同學們的眼神中充斥的是滿目的凄涼與悲傷,仿佛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孤身一人在茫茫人海的大遷移中顛沛流離,背井離鄉(xiāng)的悲慘滋味,雖然據(jù)說,遙遠的云南,一直就是中華大地上最美麗而又神秘的地方。
硝煙中的眼神唯一不那么悲傷的是一個美術(shù)系三年級的男生,他叫許天音,燕京大學三年級學生,他現(xiàn)在突然有了一種就要回家的感覺,因為他的家本就在云南大理,三年前,因為深慕燕京的赫赫大名,而孤身一人輾轉(zhuǎn)北平求學,主修現(xiàn)代美術(shù),但是,也許是因為北平城地處塞北的關(guān)系,他一直覺得赫赫有名的燕京大學,在繪畫方面對他幾乎是毫無任何實質(zhì)性的指引和點化。
他因此早就有了回家的打算,只是礙于情面,一直沒有向他尊敬的導師辭行,而這一次的西南之行,無疑,給了他最好的一個即可以名正言順的回歸故里而又不必令導師感嘆傷心的絕好機會。
當然,這還不至于讓他因此而停止住憤怒日寇在中華大地上所犯下的累累暴行。
(二)
經(jīng)過多方輾轉(zhuǎn),這一日,身為大理城內(nèi)許家樓中鼎鼎大名的許家二少許天音,終于一路風塵的回到了他闊別三年的家鄉(xiāng),大理。
他只身一人回到大理城中,橫穿幾條街巷,終于于一扇黑漆漆的木門前停下腳步,抬手向著木門叮叮叮的敲了幾聲。
“誒,來啦,誰呀,這大清早的——”
好熟悉的聲音,一定是徐媽,天音微笑。
木門徐徐打開,果然是徐媽。
“哎呦,原來是二少爺啊,這是怎么說的,前兩天老爺太太還在念叨著吶,可巧就回來了,敢情是太太整日的在后堂里燒香,佛爺顯靈來著……”
徐媽歡歡喜喜的俯身替二少爺提過行李,一路小跑著向老爺太太報喜。
許老爺聽到消息,雖然懸著多年的一顆心現(xiàn)下總算是可以放下來了,但是,為了懲罰天音三年前的不告而別,還是忍住了沒有前去見他。
他只吩咐下人盡快打掃二少爺先前的房間,替二少爺安置下行李,然后再由夫人出面為他接風洗塵。
許太太微微的有些不悅,她本是個姨娘出身,孩子自然也是庶出,幸虧十年前正室夫人偶感風寒一病死了,否則,她又怎有機會順利扶正。
天音對父母之間的這段恩怨并不知曉,反正大哥一直身居上海,私下里也很少回大理城來,所以正出庶出的差別,在天音心里的差別也沒有那么太大。
許太太默默無言的只身一人為天音接風,宴席上,特意提醒他明天即是大太太的周年大祭,叮囑他千萬不要忘了去城外的瀾滄寺里為大太太的五周年祭風風光光的做一場法事,免得她的厲鬼半夜里又來糾纏她們母子。
天音在席間溫婉從容的答應下來,只是奇怪的問母親為什么要特意去瀾滄寺里做法事,不是一直是在城里的天龍寺里嗎?城外的瀾滄古寺,據(jù)說可是一千年間一直都是人跡罕至,荒無人煙,那里又沒有香火,哪來的和尚替大娘超度?況且,因為初來乍到,諸事不備,現(xiàn)在的瀾滄古寺,保不齊已經(jīng)被同學們當成臨時的客棧住宿下了。
“哦?原來是這個樣子?”許太太一臉吃驚的說,“那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住了很多學生是嗎?這可好啦,正好借那些學生,壓壓寺里面那些邪氣。”
許太太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著說。
天音感覺到母親的言語有些奇怪,再看她的臉色,溫潤中透露出些許虛弱的蒼白,許家樓中的光線一向是很陰暗的,斑斑駁駁的幾線陽光隔著樹影投射下來,讓這個闊別三年之久的家里,竟憑空增添了那么多異樣的詭異和陰森的感覺。
她感覺到母親方才的嘴角間似乎若有若無的懸掛著一絲陰森森的笑的,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沒有多想,順勢吩咐徐媽立刻攙扶母親回房歇息,然后,自己照例到后堂中去,替父母敬香祈福。
(三)
第二天一早,許天音照例早早的來到城里的天龍寺中準備和寺中的住持商議替大娘超度的事宜,不料昔日對他和氣可親的住持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的訓斥他,“為何不尊母訓,去城外瀾滄寺中為逝者超度?”
天音感覺到今天的方丈神態(tài)言行都與昨日的母親一般,有些瘋瘋癲癲的,莫非真的全都與城外那座荒廢千年之久的瀾滄古寺有關(guān)?他于是無奈離開了天龍寺,只身去城外深山中的瀾滄古寺中一探究竟。
天陰沉沉的,仿佛是要下雨了,不出所料,古寺當中微塵蛛網(wǎng),一片狼藉,同學們果然將這里當成了臨時的宿舍,但是,他們的行李呢?為什么才一夜的功夫,就一個不剩的全都搬走了呢?莫非這古寺當中……
天音于是穿過前廳,在荒草叢中慢慢向前,他知道古寺之中還有個后院,他想看看同學們是不是已經(jīng)將行李搬去了后院。
突然,“快走,快走,”幾個同學慌慌張張的從荒草叢中鉆出,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天音,你還回來干什么?鬼,鬼啊,快跑,快跑,”幾個同學說著,已經(jīng)失魂落魄的抱著行李從后院當中飛奔出去,從此再也沒有回頭。
鬼?天音奇怪,難道是大娘?少年時候常常夢見大娘回許家樓來找他,在他的耳邊一聲聲的叫著梅兒,那個梅兒是誰?與這間荒廢千年的瀾滄古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天氣越來越陰暗了,天音揮舞雙手不停的撥弄著眼前的野草,一步一步的朝古寺的后院前進。
荒草叢中掩埋著很多孤墳,他并不覺的可怕,縱使知道墳中有鬼,也一點都不覺的可怕,鬼不過就是死去的人而已,人,也不過就是活著的鬼。
人死而鬼生,鬼死而人活,天越來越陰了,倘若天上沒有太陽,那又有誰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人是鬼,是身在陽世,還是陰間?
孤墳上的荒草撲啦啦的一陣顫抖,原來是幾只烏鴉,自荒草從中騰空而起。
原來已經(jīng)到了落日的時候,荒草叢中突然傳出來一陣瑟瑟的歌聲:
“我住在遙遠的東方,那個曾經(jīng)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天音停住了腳步,就在這瑟瑟的歌聲響起的時候,他感覺到,他頭頂上的天,突然黑了。
頭頂上一霎時雷電交加,雷電之中,一道強烈的白光,自古寺的后殿之中嘶的一聲掠過。
天音疾步向前,雷電交加之中,他恍惚的看見后殿的門前,斜倚著廊柱端坐著一個美貌的白苗少女。
少女的神色很是詭異,她詭異的低著頭,專心的一針一針刺繡著手中一副巨大的十字刺繡。
出于好奇,天音悄悄的緩步走到少女跟前。
聽到腳步漸近,少女詭異的抬起頭來,“你是誰?”她詭笑著問他,“天黑了,為什么非要到這里來?”
“我是西南聯(lián)大的學生,”天音鎮(zhèn)定的看著她說,“我來找我的同學,不過,他們好像都搬走了,”他說。
“我沒讓他們走,”少女低頭微笑著說,“是他們半夜用自制的發(fā)電機點亮了電燈,照在我身上,發(fā)現(xiàn)了我在地下沒有影子,說我是鬼,一夜之間就全都跑了。”
“哦,是這樣啊,”天音借著雷電微微的低頭向地下瞧瞧,雷電之中,她在地下果然沒有影子。
少女的微笑始終很是詭異,但是,她一直低頭專心的在一針一針刺著手中的十字繡花,所以天音始終沒有機會看見她臉頰上那一抹異常詭異的微笑。
“你是誰?”他問她,“怎么一個人待在這里?”
“我叫蘭若,家住三途河,”少女微笑的低著頭說,“我的家人全都死了,就埋葬在瀾滄寺中的荒草叢中,從此后我就在這里住下來了,平時依靠幫人刺十字繡為生?!?/p>
少女淡淡的向她介紹著自己。
“那么說,你現(xiàn)在手里這副十字繡,也是幫人繡的了?”他問,“那你知不知道是誰請你繡的?”
“嗯,多了我也不清楚,她說她叫梅兒,家住大理城中的梅家大院。”
“梅兒?”天音心里一驚,“那你知不知道,她到底讓你繡的什么?”
“不知道,”少女淡淡的搖頭,“她說就讓我依照瀾滄寺中的壁畫繡,繡完之后,就幫她送到梅家大院去。”
“壁畫?”天音奇怪的抬頭四下里環(huán)顧,“哪有壁畫啊?”他問。
“平時看不見的,”少女微笑著說,“只有雷電交加的一瞬才能看見,你抬頭的時候,雷電已經(jīng)過去了。”
“只有在雷電交加的時候才能看見?”天音疑惑,本來還想問個究竟,突然聽見寺外一陣嘈雜,原來是幾個下人舉著火把來寺里面找他來了,他匆匆的告別了少女,順著荒草叢中一路跑出寺來。
(四)
第二天,天音又來到寺里,想再見一見昨天那位刺十字繡的少女蘭若,但是里里外外在寺里尋找了一遍,始終不見蘭若蹤影,就在這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就在荒草叢中的孤墳之中,有一座墳前的墓碑上,分明的撰寫著蘭若的名字。
莫非她真的是鬼?天音疑惑,他來這里之前已經(jīng)找同學們問過,的確當天晚上,燈光之下的蘭若在地上真的沒有影子,而且,皮膚異常的白,同學們之中有人來自湘西,他們親口告訴他那個蘭若也許當真就是個女鬼。
湘西有趕尸的傳統(tǒng),從那里來的人,往往能夠一眼分辨出混跡在人群當中的惡鬼。
但是天音始終感覺,那個蘭若,就像是與他前生有緣似的,不管是人是鬼,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將他糾纏的神魂顛倒,生死相系。
天音胡亂向母親敷衍了替大娘超度的事情,然后,一心一意的四處找尋那位被稱之為鬼的蘭若姑娘,她不是鬼,他知道,因為雖然不是生在湘西,天音他其實也是認得鬼的,尤其是混跡在人間中的惡鬼,他們的脖子上時常是頂著一個畜生的腦袋,有的是牛頭,有的是馬面,被砍頭的,脖子上什么也沒有,被勒死的,舌頭吐在胸前有三尺多長。
所以那個大娘死后才夜夜要來找他,她的臉是青黑色的,嘴唇發(fā)紫,通身黑的像一塊生鐵,天音知道她其實是中毒死的,但是他始終不能相信如果她是被毒死的,那唯一有理由對她下毒的人又會是誰?
這也是他三年前獨自一人離家求學的真正原因,因為他時常不敢正視自己的母親,他是一個可以任意看見一個人前生后世的人,他不愿意每天睜眼就看見母親的后世。
雖然那和他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他與他的母親的緣分,也僅僅是止于今生而已。
所以他才每年按時去天龍寺里為大娘超度,希望她能放過自己的母親。
也許大娘死后的魂魄就寄居在瀾滄古寺里面,但是不幸,已經(jīng)被他的那些同學們給趕出來了。
天音于是拜托天龍寺中的住持大師想辦法找回大娘的魂魄,不要讓她再回許家去糾纏自己的母親。
他現(xiàn)在一心在尋找著那個叫蘭若的少女,因為他很在意她的歌聲中所提到的,“遙遠的,太陽升起的地方。”
(二)
幾天之后,瀾滄寺中,少女蘭若小心的折疊起自己的刺繡,打算即時就去大理城中親手轉(zhuǎn)交到那個叫做梅兒的女人手上。
天音終于在瀾滄寺中找到了她,并且提出要陪她一起去見那個梅兒。
他們一起來到大理古城中的梅家門前,“叮叮叮,”少女蘭若輕輕的敲了敲門,一個很老的奶媽身形緩慢的輕輕打開了大門,“請問,你們找誰???”她問。
“我們是交貨來的,”天音微笑著說,“請問這里有沒有一位梅兒姑娘?”
“梅兒?”奶媽聽了之后大吃一驚,眼睛里立時流露出極端恐懼的目光,“你們,你們找她做什么?”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著他們問。
“這是她要的刺繡,”蘭若微笑的說,“她告訴我刺好之后就到梅家大院里來找她。”
“你們真的要找她?”奶媽的臉色突然之間很詭異的陰沉下來,“那好,跟我來吧?!?/p>
年老的奶媽一路引領(lǐng)著他們穿過梅家寬大的前廳,一徑來到荒蕪沉寂的后花園里,“喏,她就在里面,你們自己進去吧。”她神色慌張的指著花園中破敗的后堂說。
奶媽說著,已經(jīng)惶惶的疾步離開了他們。
天音于是輕輕的推開后堂破敗的木門。
后堂里蛛絲連連,看起來這里已經(jīng)有幾十年沒人打掃過了。
“天哪,”他突然之間兩眼直直的注視著后堂的墻壁,墻壁上赫然張貼著一副巨幅的遺像,身旁的蘭若看見遺像時忍不住叫出聲來,“是她,”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著遺像,“原來,她就是梅兒?!?/p>
天音聽聞,迅速拉起蘭若,疾步離開后堂,打算尋找到剛才那個奶媽一問究竟。
前廳里空蕩蕩的,整個梅家大院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梅家的前廳上,也赫然懸掛著幾幅遺像,其中一幅,就是剛才為他們引路的奶媽。
……
天音后來去警察局里調(diào)查了梅家的檔案,原來,梅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發(fā)現(xiàn)全家慘死在家中,那個梅兒原本是家中的長女,聽說就是因為她結(jié)交革命黨天雷,才導致梅家不明不白的慘遭朝廷暗害,不過,也有人說她其實沒死,僥幸從死人堆里逃出來了,也許是逃去找天雷了吧,反正從此以后,梅家成了兇宅,再也沒人敢進去過。
警察還說進去過梅家的人后來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既然他們進去過,那說不定哪天也會不明不白的死了。
天音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梅兒是二十年前死的,而大娘被娶進許家時,恰巧是二十年前。
大娘也許就是那個梅兒,但是,她和蘭若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為什么特意要蘭若幫她刺那樣一幅刺繡?
(五)
天音想要看看蘭若手中的刺繡,他們來到一間茶樓,在桌子上,蘭若第一次詭異的打開手中那幅神秘的刺繡。
一幅很神秘的刺繡,仿佛是在講女媧補天的故事,畫面上有遠古的神山,神樹,還有樹上的神鳥,給人一種無比震撼的感覺,但是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特別。
天音看著那幅刺繡微微的有些發(fā)呆,因為他突然感覺,那畫面上好像缺了什么東西。
是太陽,畫面上沒有太陽,天音忽然記起,蘭若歌謠里的,“在太陽升起的地方?!?/p>
他突然之間發(fā)現(xiàn)蘭若眼神之中那一閃而過的詭異。
“狼來了,”蘭若詭異的看著他說。
“狼?”天音疑惑,大理城中,人來人往,這里,怎么會有狼?
他突然回頭看見一隊人馬從大理城中浩浩蕩蕩的走過,可能又是哪個大帥的隊伍,天音沒有在意,但是,就在那個大帥騎馬入城的一剎,他突然看見,那個大帥的脖子上,頂著的,果真是一顆狼的腦袋。
天音于是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蘭若,他心中疑惑,難道她也和自己一樣,能瞬間看破人的前世今生嗎?
蘭若詭異的收拾起刺繡,說要找個時間燒了祭奠梅兒。
天音聽了之后立刻回家依照原樣素描了一幅刺繡上的圖案出來,于是在蘭若焚燒祭祀那天,他悄悄的調(diào)換了蘭若焚毀的那幅刺繡。
他的美術(shù)功底很好,以至于在黑暗之中,連蘭若都沒能分辨出來。
蘭若是在瀾滄寺中祭奠的梅兒,大娘從此后再沒回許家糾纏過母親。
蘭若提到每當雷電交加時,就能看見古寺上的壁畫,沒想到讓一個偶然寄居在古寺里的乞丐給偷聽去,立刻進城報告給了大帥。
大帥立刻帶人到古寺中來尋找壁畫,尋找不到,就將蘭若給抓了回去。
天音聽到消息連夜趕到大帥府上打探消息,聽到的卻是當天晚上大帥全家被一道金光刺死的消息。
蘭若果然不是個凡人,天音微微詫異,只是,她和那個梅兒,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天音于是躲在自己房間里仔細分析著手中的這幅刺繡,“遙遠的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
(六)
天音偶然在刺繡背面發(fā)現(xiàn)了兩行小字,“三億恒沙,永世劫滅。”
三億恒河沙,一沙一世界,宇宙有生,自然有滅,但是,這與那個梅兒,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
他突然想起蘭若是白苗少女,于是親自去苗寨探查蘭若的身世。
寨子里的人承認蘭若是族長的女兒,也是唯一一個能夠吟唱“蘭蒂古城”的人。
原來蘭若吟唱的歌謠是遠古苗疆流傳下來的,蘭蒂古城的秘密,傳說是苗人被漢人打敗之后從遙遠的東方遷徙來云南落地生根,但是卻始終想要回去太陽升起的地方的故事,故事中記述了遠古的苗人藏匿在深山中的財寶的秘密,那秘密就分散在苗人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的歌謠當中。
苗人是遠古妖族后裔,他們一直就擁有著連通陰陽兩界的力量。
所以蘭若在燈光之下才沒有影子。
苗人成人之前都要到地獄里去走一遭的,那個梅兒的魂魄?真的是被她或者她的族人從地獄中帶出來的?
天音于是離開苗寨,從新回到梅家,開始向梅家周圍的鄰居探問。
鄰居回憶自從梅家遭害之后,梅家大院中就夜夜有厲鬼出來作祟,后來幸而被一個游方至此的嶗山道士給收了去了,從此后,半夜里再也沒有厲鬼出來作祟。
自從大帥全家遭害之后,大帥府中也夜夜有厲鬼出來作祟,后來聽說是被一個遠道而來的游方僧人給鎮(zhèn)壓住了,才不敢夜夜出來害人。
那個游方的僧人后來就寄居在瀾滄寺里,天音感覺到蹊蹺,隨即來到天龍寺中,向寺中的住持請教。
住持那天的神色很是怪異,他一再叮囑天音千萬不要再去瀾滄古寺中尋找什么壁畫。
幾天之后,天龍寺中傳來了住持圓寂的消息,但是天音再回到天龍寺時,聽見的住持圓寂的時間卻正是他與住持見面的前一天。
而且,寺中的人好像也從不記得他曾經(jīng)來過寺中,而且與他們的住持見過一面,因為那時他們的師父已經(jīng)不在了。
(七)
從天龍寺中回來許家時,家中正在大排筵宴,父親為天音安排了一個即能在軍中為國效力又不必要上前線拼命的上好差事,在戴安瀾將軍的司令部里當一個機要組長,此后的幾年中,他一直跟隨在戴安瀾將軍身邊,日軍現(xiàn)在正將兵力全力以赴的集中在東部戰(zhàn)區(qū)和西北戰(zhàn)區(qū),西南的戰(zhàn)勢雖然也很嚴峻,但是相比之下,還是能夠稍稍有些喘息機會,家中趁機為天音安排了一樁門戶相當?shù)挠H事,只是讓天音怎么也沒有想到的卻是,新娘子,正是蘭若,她公開的身份只是瀾滄寺中一個孤女,天音不知道為什么父母會認為自己和蘭若門當戶對。
但是他很喜歡蘭若,這是在瀾滄寺中第一眼看見蘭若時就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的一件詭異事情,因為那個時候,他還一直相信蘭若是假借女鬼說辭故意接近自己。
天音從不以為自己會怕鬼,但是也從來不反對這世界上有鬼的說辭,連委員長都跑去重慶了,現(xiàn)在正在和酆都鬼城中的鬼怪當鄰居。
酆都也許真的存在,因為天音之前就經(jīng)常在半夜中怪夢不斷,夢見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瘋子科學家為了追求永生不死,堅持認為自己可以為自己制造出來一個永生的精神存在,但是他不敢在自己身上實驗,因為那時他的軀體已經(jīng)開始漸漸衰弱下去了,所以他在酆都附近抓來大批凡人實驗,將他們的身體里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強制改造成和青蛙一樣,就算切掉腦袋還能有長久的神經(jīng)反應,這些人的思維早已經(jīng)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身體里一枚仿制原思維狀態(tài)的芯片,讓他們表面看起來還和活人一樣,他大概是想要確認一下這枚芯片到底算不算是人的永生精魂,也想確認一下人的身體在神經(jīng)系統(tǒng)非常發(fā)達的情況下,肢體能不能隨意更換,但是在別人身體里的實驗,始終不能有一個最終定論,所以這個科學家后來只是在酆都中創(chuàng)造出來很多很多奇形怪狀卻說不清楚是生是死的怪異人類,而安裝在軀體中的那枚小小芯片從軀體中掉落出來之后的顯像功能,讓大家認為世界上有鬼,據(jù)說那些小芯片來自于宇宙中一些奇異行星上,是智能永動的,可以不受地球引力干擾在半空中隨意飄動顯像,人類靠近這些顯像時偶爾會受芯片上的電磁刺激神智錯亂,所以民間因此上才有了鬼會害人一說……
(八)
蘭若看起來很愛天音,她雖然是個白苗少女,但是在和天音成婚之后,也很快穿上衣柜中的各色旗袍,將自己努力打扮成一個合格的許家小少奶奶,許家人對這個身世來歷都非常詭異的小少奶奶在心里面其實還是稍稍有些深深好奇的,因為她確實有時候在太陽底下照不出來任何影子。
家里的女傭時常在私底下對蘭若私語議論,因為她時常在天音不在家時,一個人悄悄去瀾滄寺中去見一個游方僧人,這是幾個自來喜愛多管閑事的女傭私下里悄悄跟蹤蘭若探查來的隱秘消息,而且讓這幾個對許家忠心耿耿的女傭心中最為憤怒的是,那個游方僧人的頭發(fā)一點也不比天音少爺?shù)亩獭?/p>
但是據(jù)說天音少爺成婚圓房那日,新娘子確是個清白姑娘家無疑,所以幾個女傭一直不敢私下里去找太太告狀,也不敢私下里去少爺跟前嚼舌根子,因為她畢竟未曾將許家財物悄悄拿去接濟那個游方僧人,而且若是那個游方僧人是她的娘家親人,幾個女傭怕是要被當眾賞幾個嘴巴。
(九)
因為前方戰(zhàn)事激烈,戴安瀾將軍可能要帶著十萬軍隊出征緬甸,所以現(xiàn)在很多機要文件都暫時存放在天音書房,因此許家上下嚴令禁止任何人私自進入天音書房,因為萬一文件出了任何問題,天音免不了要被軍法處置。
蘭若一連幾日里一直待在樓上自己的閨房中專心刺繡,收音機中接連不斷傳來淞滬,徐州,武漢,長沙,桂林激烈會戰(zhàn)的前線消息,按照白苗世代流傳的說法,人類曾經(jīng)共同擁有同一個父親,所以任何激烈的戰(zhàn)爭都只是同一個父親的后人在自相殘殺,但是數(shù)千年來,這一次可能是人類自相殘殺的最為激烈血腥的一次,全世界的人類都已經(jīng)參與進來,但是,也快結(jié)束了,根據(jù)白苗世代相傳的卜卦天賦,蘭若知道很快,日本島上就會發(fā)生一場驚天動地的巨大災難,而這個災難,本該早已刻印在他們曾經(jīng)混亂不堪的遠古記憶中才對。
所以,蘭若感覺自己的時候就該到了,所以入夜,她一個人悄悄私闖進去許家那間除了天音之外任何人不得擅入的機要書房,去尋找一份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文件。
但是蘭若沒想到即是自己如此小心謹慎,還是在書房樓下被天音一頭撞見,她忍不住倉皇而逃,他在后面緊追不舍。
(十)
天亮時分,天音已經(jīng)順著痕跡一路徑直追蹤到了瀾滄寺里,以為自己這一次終于可以一睹這個游方僧人的真正面目。
原來是個很年輕的和尚,但是不知為什么,天音一看見他,頓然間就有了一種與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和圓寂的住持一樣,他也極力阻止天音再去尋找什么壁畫,“因為時候未到,”他說。
“我已經(jīng)找到了,”天音自信的看著他說,“不久以后,我就能知道關(guān)于蘭蒂古城的所有秘密。”
“你知道有什么用?”游方的僧人無奈的看著他說,“你縱使知道,也沒有機會報告給你的主子?!?/p>
“你到底是誰?”天音的雙手緊緊的向肋下一按,隨時準備拔出槍來。
“你是軍統(tǒng)的人,”僧人微笑的看著他說,“但是軍統(tǒng)也無力控制三億恒沙世界?!?/p>
“我只想得到蘭蒂古城的秘密,”他說,“這也許關(guān)系到整個中國的存亡?!?/p>
“你前世記憶未醒,”僧人微微無奈的看著天音,“否則,又何須尋找蘭蒂古城。”
“前世記憶?”天音微微疑惑,“你也一樣能看破人的前世今生?”
“只能看破你的,”他說,“但是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是后生了,”他突然之間很詭異的看著他說。
天音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僧人身后,苗女蘭若詭異的現(xiàn)出身來,“站著別動,”她一臉波瀾不驚的看著他說,“忘了蘭蒂古城,我可以放過你。”
她一臉波瀾不驚的用黑漆漆的槍口無奈的抵著他說。
“晚了,”
天音微微冷笑,就在此刻,瀾滄寺上雷電交加,寺里的墻壁之上突然之間浮現(xiàn)出一幅巨大的壁畫,然而就在此時,只聽見砰砰兩聲槍響,天音與蘭若的胸口,同時噴涌出殷紅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