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放輕腳步,屏息凝神,一步步向那樹根走近。
“噗呲…”一聲黏膩爆裂聲在這死寂的氣氛里異常刺耳,讓人心驚,達北腳步頓住,小奇和南妞回頭看向達北,達北低頭一看,自己踩爛了地上的一個光球。
那光球里有汁水噴濺出來,黏膩膩的,隨之傳來一股難聞的腐敗的腥臭味,很是惡心,鞋子也被弄臟了。小奇和南妞搖頭示意他不必理會。
達北抬腳蹭了蹭鞋底,繼續跟著南妞和小奇向前走。
“慢!”南妞突然神情緊繃,低聲說道:“上面有東西在飛!”
三人目光齊齊看向幽暗的上方。。
“蜚蛭。”小奇肯定地說。
南妞仔細觀察:那飛蟲竟有蒼鷺大小,四片膜翼在黑暗中快速震顫,發出細微的嗡鳴聲。水蛇狀的漆黑身軀覆蓋著濕滑黏膩的體液,暗紅色的眼睛沒有光澤,十分惡心。
南妞目光隨之掃視地上的光球,原來這些散落的光球都是蜚蛭的卵!片刻,一只,十只,百只……成群蜚蛭向他們飛來,頭頂的嗡鳴聲驟然放大,刺耳的聲音讓人腦殼轟鳴,陣陣牙酸。
“到我身后!”小奇一邊伸手拽過南妞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手腕一翻,一把長戟憑空出現,長戟翻飛如輪,抵擋飛撲過來的蜚蛭。一瞬間腥臭的汁液四處飛濺,大片蜚蛭斷成兩截掉落地面,堆在一起,化為一灘黏乎乎的黑水。
南妞這次出門怕暴露行蹤沒有帶鈴鞭,而是帶了一對短劍,這種危急時刻,她豈能只乖乖躲在小奇身后。只見她雙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向蜚蛭飛來的地方比劃,短劍在空中旋轉盤旋,交錯成光,一只只飛蟲被攪碎。
達北也沒閑著,他拿出那把樸素的柴刀,左劈右砍。三人忙活半天,腥臭汁液與殘肢四濺,地上飛蟲的尸液已大片,但那飛蟲似乎源源不斷,斬不盡殺不絕。
此時,南妞頭上的發簪松落,一道紫光乍現,紫衣少女再次現身,只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屏息!噤聲!這蜚蛭什么都看不見,唯聽覺敏銳!”
四人退后,停下來定住,屏住呼吸。果然,沒了聲響,那蜚蛭飛過來在他們頭頂盤旋一圈,又飛到他們身后去了,然后吸附在他們身后的崖壁上,如同一片惡心的、密密麻麻的、還在微微起伏的黑色苔蘚。
甬道里又恢復了死寂。
紫衣少女無聲無息地貼近達北,不著痕跡地在后面護著他,而達北,緊張的大氣不敢出,兩腮鼓起憋著氣,將手中的柴刀握得更緊了,所有的一切這些都是他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的場面。
四人繼續躡足前行。向著巨大樹根的陰影小心進發。
快到近處,南妞的目光穿透盤錯的樹根縫隙——那樹根洞里的怪獸身軀像巨蟒一樣彎彎曲曲地盤臥著,身上吸滿了暗紅眼睛的蜚蛭!再一看那樹根上的光點竟都是一只只吸食根液的蜚蛭。
南妞的目光又從吸食樹根的蜚蛭移到那怪獸身上的蜚蛭,只見它們鼓脹的腹部漸漸癟了下去,肚子里的汁液匯成細流,正從他們的口器注入怪獸的鱗片縫隙……不是怪獸被那蟲吸食,而是蜚蛭在偷取扶桑樹的靈力精華反哺這怪物!
南妞恍然大悟,扶桑城的命脈根基竟是喂食了這怪物四百年!難怪開扶桑樹賴以生存的扶桑族人會日漸衰微!憤怒與悲涼瞬間淹沒了她,讓她握緊雙拳,咬緊牙關,微微發抖。
小奇凝重的目光掃過怪獸,“以蜚蛭為脈,竊取扶桑氣血茍延殘喘……昔日天帝之子,竟淪落至此!”
“難道當年玄黓沒死?”南妞聲音干澀。
小奇回道:“天帝之子的真身本應是三足金烏,如今這幅模樣很難辨識,難道是殘魂寄居在這四不像的軀殼之中?那必定是有人要將他復生!想必只有羲和一族才知道真相了!”
正說話間,只見那怪獸有如地底熔巖凝聚的巨眼猛然大睜,冰冷的惡意瞬間鎖定四人!它一直在等!它根本沒睡!
小奇示意南妞等三人“快躲!”而自己則擺出迎戰的姿勢擋在最前面,長戟橫握,雙翼暴烈展開,護住身后的三人。
“它在等我們!”南妞瞬間明白了,遲來的恐懼油然而生。
然而,誰也沒跑。沒有退路,唯有迎戰!南妞手執短劍,達北從紫衣少女身后閃出,箭搭在弦。
“吼——”那怪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怒目而視,龐大的身軀舒展開,猛然一晃,從樹根空隙處游走出來,身上的蜚蛭被抖落一地。它張開巨口,露出深淵般的喉嚨和巨大鋒利的獠牙,徑直向他們撲來。
沒有吐火球,這是要生吞了他們!腥風撲面,一陣讓人作嘔的腐朽的氣味彌散開來。
小奇騰空而起,變回飛虎,飛虎化作流光直取那怪獸脖頸處飛去,那怪獸巨口還未來得及閉合,微微一閃,頸側已被流光擦過,小奇的利爪擦過怪獸堅硬的鱗甲,迸濺出一排火花。那怪獸憤怒嘶鳴,轉頭迎戰小奇。
南妞的短劍趁機飛了出去,這短劍在那怪獸面前就好比兩根繡花針,!劍尖撞擊在漆黑的鱗片上,絲毫傷不了它,被輕易彈飛!
達北的平日里獵獸的箭隨之射出,這凡人的箭就更是對它毫無作用,剛碰觸到怪獸的鱗片,便掉落了,有如塵埃!
怪獸張開四翼飛向上空,與小奇周旋在一起。
飛虎靈動迅捷,圍繞著巨大的蛇軀猛攻,利爪與鱗甲碰撞出火星與刺耳的刮擦聲!怪獸的蛇尾如同鞭子,每一次抽打都掀起恐怖的氣爆!
小奇有意將那怪獸引向另一邊,遠離南妞他們所在的位置。那怪獸似乎看穿了小奇的意圖,突然身軀猛地一旋,徑直朝南妞三人撲來。
蛇尾大力擺動抽打小奇,小奇忙于躲閃蛇尾沒來得及轉向,只好大喊:“快躲!”
根本來不及,三人拼盡全力跳開,幸而沒被怪獸吃進肚子,但也都被那獸首下巴撞擊,如同被颶風掀飛,狠狠撞在后方的堅硬崖壁上,
在那巨大怪獸的對比下,他們就像三只小鳥噼里啪啦撞到后面的崖壁,又彈回一些,砸在地面上,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
南妞喉頭一甜,血腥味彌漫,紫衣少女也伸手抹去嘴角的鮮血。
“噗!”達北更是直接噴出一口血沫,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大大小小的傷口火辣辣地炸裂開,鮮血瞬間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順著的箭囊滴落在地。
“嗷嗚——”一聲虎嘯響徹整個地下空間,小奇也被那蛇尾重擊了一下,在空中打了個趔趄。看到南妞受傷,小奇眼中閃過狂暴的厲色,變回手持長戟的金甲戰將,戟尖斜插入那怪獸的尾部,眼含怒意地說道:“若不是我的神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今日必拿了你這孽畜去見天帝!”
小奇這句話也徹底激怒了怪獸,它發出一聲怪叫,隨即吐出一個熾熱的大火球!并用力掙脫出小奇的戟尖,噴射狀的汁液斜斜地甩在小奇的金色鎧甲上。
那火球飛到后面照得整個空間紅彤彤的,這湖下空間竟如此之大,大到火球最后變成了一個紅點消失在盡頭。
為給同伴爭取一絲進攻的空隙,紫衣少女眼中紫華大盛,周身化作一道紫光飛出去,像一把利劍,不顧一切地對著那獸眼扎去!
“小心!”南妞和達北一起擔憂地大喊。
那怪獸用尾巴尖一掃,巨尾如鋼鞭掃至,一道紫光飛出去很遠,掉落在地。紫衣少女身體劇震,趴伏在地,一口鮮血噴涌如霧,周身紫色光華瞬間熄滅,化為一塊紫水晶掛墜,“啪嗒”一聲落入污穢的蟲液中。
南妞見狀,難掩心中劇痛,這吊墜就是她初見紫兔的樣子。她完全不顧自己斷裂般的劇痛,連滾帶爬地撲過去,顫抖的、沾滿泥土和血污的手,一把撈起那幾乎被污穢淹沒的吊墜。她反復用衣角將其擦拭干凈,放入懷中。抬頭再看向那和小奇撕打在一起的怪獸,眼中已滿是怒火。
達北更是目眥欲裂,雙手沾滿了自己的血液,他顫抖著手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那箭便也沾滿了他的血,血滴一直流到箭頭,凝于出一股森然的寒氣。達北用盡力氣拉滿弓,箭離弦,那箭沾了達北的血,似乎力大無窮,如一道極寒流星,所過之處空氣都凝成了霜,箭簇沒入那怪獸后背,鱗片的縫隙,射中了!
那箭雖小,卻有如銀針般直直地插在怪獸后背上,一個藍色冰點在怪獸后背暈開,那怪獸龐大的身軀如抽去脊骨,從半空掉落,轟然癱軟。
小奇毫不遲疑,迅速變飛虎,帶著呼嘯的風聲落到南妞身邊,“上來!”南妞迅一把拽過還在怒氣中的達北,一起跨坐在小奇背上。
小奇猛扇翅膀,向剛才火球飛去的方向拼死疾飛。
那怪獸似乎只癱軟了眨眼的時間,很快就恢復了。一聲令人肝膽俱裂的咆哮聲傳來,怪獸撐開四翼,飛追而來。并再次噴出一個火球,小奇一邊飛一邊躲閃。
那火球擦著虎尾轟在巖壁之上,山石崩裂!
也不知飛了多久,“前方沒路了!”
旁邊有條小河,水流越來越湍急。
“快跳!”南妞緊抓著虎頸的皮毛嘶喊。
“抓牢!”小奇輕喊一聲,毫不猶豫,在火球再次噴涌的剎那,一頭扎進刺骨的激流!南妞緊抓著虎頸,達北緊抓著南妞,在水下任小奇勇搏激流,隨后鉆出水面,順著激流迅速漂遠。
不一會兒,便隨水流掉入一個深淵,然后繼續向前漂流。身后傳來怪獸不甘地咆哮,朝著翻滾的河水噴出最后一個火球,未再下水追趕。
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冰冷昏暗,暗流暗流的力量兇蠻,拉扯拖拽著他們,一直向前。
南妞只覺一只溫熱的大手死死地、固執地攥緊她的手,她艱難地側過頭,是變回了人形的小奇!
他一手拉著南妞,一手拉著昏昏沉沉的達北,死死地拽住兩人,唯恐失散。
天昏地暗,不知漂流了幾十還是幾日,南妞只覺傷口灼痛,意識已經瀕臨消散的邊緣。
突然一點微弱的紫光從南妞胸前衣襟劃開,達北剛還昏昏沉沉,此時卻眼疾手快迅速抓住,是那塊紫水晶吊墜。渾渾噩噩中,達北將那水晶握得更緊了,仿佛要嵌入自己掌心的皮肉里。
突然前方出現一條亮線,劈開這洞穴的昏暗,應該是出口了。
三人都來了精神,小奇拉著他們迅速游過去。
亮線一點點變粗,最后一片湛藍的天空出現在他們眼前,一望無垠的碧波直連紅日初升的蒼穹。
“東海!”南妞說道。聲音因激動和寒冷而顫抖。
“聰明。”小奇微微一笑,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慶幸。
三人都如此狼狽不堪,小奇竟還能談笑風生。
“走。”說著小奇又變成飛虎,馱上南妞和達北,向高空中飛去,旭日東升,他們三人與這晨光融為一體,死里逃生的美好。
“我們四個來歷不明的東西要去哪里?”南妞調侃地問道。
達北艱難地咳出一口水,目光落在掌心的紫水晶上,聲音沙啞:“總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你不想回不咸山嗎?”小奇看著問道。
“好,回不咸山!我總要讓太公和祖母知道那湖下埋藏的就是吞噬扶桑一族四百年的毒瘤!”南妞眼中閃過堅定。
小奇用力扇了幾下翅膀,巨大的身影迎向朝陽,騰云駕霧般朝不咸山方向飛去。為這劫后余生之路注入最安穩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