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前夕。

李凌寺一身玄色錦袍亦同他黑沉的臉色一般，踹開了驕陽府的大門。

他這一踹可不得了，身后的禁軍魚貫似的進入，門房根本無法招架，李楚楚那些護院也不是禁軍的對手。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被抄家了。

李楚楚被連枝扶著出來，這大場面她驚得杏眼都瞪得圓鼓鼓的，一聲嬌呵：“李凌寺！你要作甚！”

李凌寺上前不由分說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拽：“跟我回莊子避一避風頭，難不成你真要嫁給陳子昂？”

李楚楚都安排好了一出假死大戲。

她怎么舍得功虧一簣當逃兵，畢竟那種對未知的恐懼讓她體內的血液重新沸騰，她開始期待，開始緊張，甚至還有點害怕呢。

李楚楚：“我不走，哥哥你別發瘋了，你今日踹我府門帶禁軍進來私闖民宅這事情，很快就會傳到宮里去，明日彈劾你的折子多如牛毛。我今日跟你走，擺明了是你護送我走的，我走了，你怎么辦？”

李凌寺心里咯噔一下，他妹妹還是關心他的。他神色倨傲地側頭：“不用你操心了，大小姐，馬車已經備好，等你上車離京。”

李楚楚甩開了他的手，“我說了我不要逃跑！我不想過那種東躲西藏被人辱罵的日子！四哥，你就從了妹妹的心愿吧。”

李凌寺氣急了，就想把人拍暈了抗著走，這時候好巧不巧，陳子昂過來了。

他大搖大擺地甩著玉折扇進了府邸，大軍壓境如入無人之境，他側過頭看向拉拉扯扯的二人，冷笑：“公主不是答應了臣，說不再跟自己的親哥哥往來了嗎？”

李楚楚沒好氣道：“明日就是你我二人成親之日，我的心意你自然是知曉的，不必說風涼話來諷刺我，不過你這看熱鬧也來得太快了點吧。”

陳子昂對著天空吹哨子，“偶遇，路過。”

李凌寺反手拔開身后副將的劍，劍尖直指陳子昂：“陳子昂，我往日當你是兄弟，但你要娶我妹妹，并未征得我同意，你憑什么還不讓她與我往來？”

陳子昂折扇一開，譏笑道：“四皇子，您家都火燒屋頂了，老婆都要被人搶走了，還管你妹妹作甚？況且你二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世上哪有哥哥這么護著妹妹的？”

李凌寺將劍刃推進去了一寸，剛好點在陳子昂突出的喉結上，流下一絲紅色的血線，再進，李楚楚就不用成親了。

李楚楚拉住了他，聲嘶力竭道：“四哥！別做這樣的蠢事！你殺了他，陛下這次真的保不下你了！”

陳子昂冷聲道：“因為一個女人跟兄弟兵戎相向，好！好極了！李凌寺，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小舅子！”

李楚楚知道，眼下千萬不能出任何的亂子，如果出了亂子，她這出好戲也不用演了。

“別鬧了好么。”她低聲綴泣了起來，嗚嗚咽咽的聽著讓人心疼，李凌寺終是放下了劍，來哄她。

陳子昂惜命，扭頭就走，“明日公主就是臣的正妻，今日種種，臣皆可當做不知，還請公主守好婦德。”

李楚楚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

她如此窩囊，換來了男人的一聲毫無憐惜的冷笑。

李凌寺徹底拿李楚楚沒了辦法，他不能再跟皇帝對著叫板，殺了陳子昂無異于打了父皇的臉，上面已經對他起了疑心，政務不讓他插手就算了，軍務也是，他如今就是自保都困難，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李楚楚藏起來，給他一段時間好讓他跟父皇抗爭。

李楚楚止住了哭泣，她抽著鼻子問：“陳子昂方才說，你老婆都要跟人跑了，是什么意思呢？尤慕要走了嗎？”

李凌寺輕描淡寫道：“我不會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就算是天仙也不行，所以我讓父皇娶了尤慕，結兩國之好。”

李楚楚愣住了，“你說的可是真的？”

李凌寺挑眉看她通紅的眼：“還能有假？哥哥什么時候騙你了。”

李楚楚悶聲道：“哦，那你還說過，我要是嫁給誰，誰就得死，那陳子昂會死嗎？”

她抱著答案問問題。

其實就是在關心李凌寺是否真的在乎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李凌寺靠近了李楚楚，呼吸的灼熱氣息就在她的耳畔，熱得她一激靈，“你想哥哥這么做嗎？”

李楚楚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會處理好，你為我做得夠多了。

后半句話，她愣是堵在了喉嚨間吐不出來一個音節。

李凌寺對她好，她從來都無以為報。

好到，她猜忌他預謀不軌。

李凌寺最終讓禁軍都回了大營，自己陪李楚楚用了膳，然后跟她在院子里下棋下了一日，一路都無話。

他故意滿盤皆輸，可她臉上也毫無笑意，氣氛就這么持續僵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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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寺回了皇宮，遇見了進宮給皇后講經的大祭司宋寒，法號慈藏道君，不過他十六歲就被趕出蓬萊了，來了大周因能力高超，料事如神，被破格提拔為大祭司。

宋寒與李凌寺幾乎同歲，論起來，宋寒還要感謝李凌寺當年不殺之恩。

他一身絳紫衣袍，在風下吹得獵獵作響，少年高位者，眉眼如玉，含笑看著一臉黑線的李凌寺從神武大道負手走過。

宋寒：“四殿下，還是窺不破心魔？”

李凌寺駐足，擰眉說：“宋寒，別裝神弄鬼。”

宋寒雙手合十低眸說：“臣可觀人面相，知道你最近遇見了很糾結的事情，五年前，你我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你的心魔已起，如果不找到原因，未來就是深淵巨雷，對你毫無益處。微臣也很好奇，是什么樣的心魔，能讓我們天之驕子般的四皇子都如此？”

他的語氣實在是太過虔誠。

虔誠到李凌寺都沒法發脾氣，“不知道。”

宋寒一笑：“不知道就是不想知道，不過臣觀你面相極好，想必未來定然是落不到深淵里去的。”

李凌寺沒說話，轉身走了。

宋寒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看見他玄色的衣袍隱沒在夕陽里，才緩緩往坤寧宮走去。

沈皇后顯然是等了許久，有些不耐煩道：“大祭司，如何耽擱這么久？”

宋寒笑意盈盈：“娘娘，臣在神武大道與四皇子小敘了一會兒。”

沈皇后挑眉，食指護甲扣在桌上，輕輕刮下一層細微的響動，撓得人心癢癢的。

沈皇后：“四皇子說什么？”

宋寒如實相告，只不過他略過了自己所說的心魔與面相。

沈皇后是相信他的，“嗯，明日就是九公主的婚宴，你身為大祭司也去參加一下吧。”

宋寒應了下來，然后翻開《大云內經》開始慢慢跟皇后講解起來，繁復冗長又晦澀的經文在他的口中被說得平易近人，又道理無限，很快就讓沈皇后的心都靜了下來。

天穹上彎月閃閃，微風撫動著九重宮闕下的銅鈴，像極了安眠曲。

今晚是個平安夜。

明日暴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