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前面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看背影好像見過,此時女子感受到身后有人走過來就轉過身來,女子的容貌算不上好看,部分血跡濺在了女子的臉上,衣服上,女子的臉色是如此慘白,但女子的神情卻是祥和而安定的,還帶著隱隱的期盼,她的眼里有光,哪怕微渺也依舊是光明的。
看了一會,老人認出了眼前的女子,那是她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過的那個采訪節目中的女主持人。雖然后面并不是她來主持節目,但是老人依舊牢牢的記住了面前的女人,那個并不算好記者的記者。身為記者,她本該情緒穩定,她本該手到拈來的應付各種采訪,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可惜,那時的她做不到,但老人對她的評分依舊很高,因為她夠真實,在這虛假的世界里依舊真實,多么難得,情感從不應該被壓抑住,喜歡的,震驚的,期待的,為什么要壓抑住呢?
人人都說我們需要壓抑住暴力的沖動,需要壓抑住負面的情緒,可壓抑真的有用嗎?不會的,只會慢慢腐朽,腐朽著身軀,污染著心靈,原本還能救贖,到最后無法救贖,只能丟到垃圾堆里面,和垃圾一起腐爛,有害的垃圾,人們這么定義著。
負面的情緒人人都說要去壓抑,要去克服,要去抵抗,因為那是不正確的。但正面的呢?但正面的呢?正面的總不該被壓抑吧?可是啊,錯了,都錯了,一樣要壓抑的。喜歡的,不要說出口,期待的,不要去奢求,夢想,要被打破,愛好,也必須要有用,做個有用的人,做個聽話的人,我們不能是廢物,我們也不能去叛逆,乖乖的,待在安全的地方,我們會過好一生,可是,幸福嗎?快樂嗎?永遠都不會的,微笑的背后也能掩藏悲傷,看著是笑了,但內心卻是哭著的。外面是晴天呀,多么美好,可是為什么,心卻在下雨呢?電閃雷鳴,真的好可怕好可怕,能把心刨走嗎?這樣是不是就不會下雨了?可是沒了心,還是人嗎?沒了心,連機器人也成為不了,軀殼腐爛著,在泥濘中,在無法停歇的雨中,在流言蜚語中,在枷鎖中,有區別嗎?呵,又能有什么區別呢?
人人都希望被真誠以待,但人人都帶著面具,好怕,好怕呀,如果對方是壞人怎么辦?我要去試探,我要帶著面具去試探。怎么辦呀?這個人真的好討厭,可是又不得不去交好,怎么辦呢?戴個面具吧,戴著友好的面具。
面具,面具,都是面具,人人都在面具下,丑陋的內心被遮掩著,但也并非都是如此,部分人是丑陋的,用面具遮蓋著自己的丑惡內心,可部分的人呀,哈,可憐的人啊,她們也只是用面具遮掩著自己的害怕、彷徨罷了。她們害怕被傷害,所以用著面具來保護自己,不斷的試探,不斷的虛假,不知不覺間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帶著面具去欺騙著,傷了自己的同時又何嘗不會傷到真心的人呢?就這樣,世界上又多了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多可笑,其實這兩個人一開始明明是最討厭戴面具,最害怕戴面具的呀,但到了最后,她們給自己親手戴上了面具。
可以不戴面具嗎?可以呀,當然可以了,但是哦,要做好被欺騙、被傷害的準備呢。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戴著面具,怎么就你不戴面具呢?怎么就你要真實呢?不可以的哦,戴上吧,戴上面具吧,這是我們為你準備的面具,乖,你要聽話,戴上面具你才不會受傷,戴上面具你還是個好孩子,戴上吧,戴上吧,像我們一樣,你應該像我們一樣,不要跑,外面的世界是危險的,你哪怕戴上面具也不會改變危險的事實,所以,乖,不要跑,你會好好的,按照我們安排的路,雖然平淡,但會很安全。戴著面具,乖乖戴著。我是木偶嗎?我也想我是木偶,可我不可能成為木偶,只要我還有感情,那我就不可能是木偶。
真實的世界,其實從來不曾真實過,虛假的,都是虛假的,一個個的都戴著面具,傷害自己的同時也傷害著別人,同化吧,同化啊!這個世界,不是早就被同化了嗎?被面具同化啦!哈哈哈,什么是真實?被排斥的異類才是真實,因為她們不愿意去虛假,他們在努力真實,所以他們成為了異類,做著別人口中不應該做的事情,做著別人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事情,這就是異類。
就好像來這里排隊著的人們,在人們眼中,那就是異類,好好的生活放著不過,凈折騰這些沒有的玩意,想得太多閑的的,好端端的把一手好牌丟掉,后悔誰沒有?遺憾也大把是了,誰不是這么走過來的?就算彌補了遺憾又能做什么?還不是一樣,這個遺憾沒有了,還有下一個,難道下一個也去彌補?但其實有沒有一種可能,遇見遺憾了就放任自己去遺憾放任自己去放棄,那人生只會越來越多遺憾,但如果盡力不讓自己去遺憾,那遺憾只會越來越少,不能說完全沒有,這也不現實,但毫無疑問的,努力讓自己不留遺憾的人到了年老時留下的遺憾遠比什么都不做的人來得要少。
來排隊的人都知道,這個時空的她們的遺憾其實是無法再去彌補的,但是啊,如果可以,她們也想為平行世界的自己爭取下,想為那個時候的自己撐把傘,告訴那時的自己不必彷徨。她們,從來都是一群溫柔的人啊,溫柔的對待他人,卻好似忘記了溫柔對待自己,但如果有機會,她們也想為自己溫柔一次,哪怕她們早已傷痕累累。
在這真實殘酷的虛假世界,一個真實的人是多么難得啊,老人自然會欣喜于那份真實,于人無關,只與真實有關。
女人看著身后的老人,老人的背彎彎的,好似被什么壓垮了一般,腿好似也不太利索,剛剛似乎還聽到了正骨的聲音,相比也是老人發出來的吧,老人的面容是蒼老的,但她的精神卻是雀躍的,她和自己一樣,但老人家畢竟身體弱些,幫一把吧。
女人揚起微笑,那是發自她內心的真實的微笑,關懷的,溫暖的,就這樣照進了老人的心里,她聽到女人說:“婆婆,您需要什么幫助嗎?”她的心暖暖的,但她還是搖了搖頭,“不用啦,我可以,我還可以,謝謝你呀小姑娘,你主持的節目我看過,很棒,很真實,我也很喜歡,加油啊。”
女人愣了下,隨即微微笑了下回答道:“我會的,謝謝婆婆的喜歡,我會加油的,謝謝,真的……謝謝。”她不能說,她不能告訴眼前喜歡著自己的婆婆說“對不起,其實我已經失業了,以后,怕是難以見到我主持節目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她不能說,她真的不能說,這樣,婆婆會傷心的吧,畢竟她那么喜歡我的節目,盡管我的節目并不是合格的,哈。
就這樣,老人和女人談了起來,后來,前面的人也慢慢加入她們的聊天之中,站在隊伍中,隔著一個又一個的人聊天著,歡笑聲在實驗室門前漸漸響起,只不過,這次再也不是野獸的狂歡了,而是心靈的交流會,以己心換彼心,大家說著自己的生活,說著自己的后悔,說著自己的遺憾,將心打開,讓心見見太陽,常年下雨的地方,也該見見太陽了。人人都將心打開,人人都幫忙出主意,交流間,許多人的問題都迎刃而解,而老人的也是,她的前路,更加清晰明亮了。
隊伍緩緩前行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進入到實驗室,熱鬧慢慢消下去了,最后只剩下了女人和老人,但大家都是心滿意足的,帶著微笑走進的實驗室,她們該去撐傘了,她們該去改變曾經的后悔,彌補曾經的遺憾了。
很快就要到女人了,她有點不舍,如果自己走了,就只剩下婆婆一個人了,她會孤獨嗎?她張了張口對著老人說:“婆婆,要不您先進去吧?我最后進。”
老人搖了搖頭,她又怎么能看不出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善意,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其實她也不確定能不能參加這項實驗,畢竟她的年紀已經如此之大了,而來的人又都是比她年輕的,但她從不會覺得格格不入,她曾經也如她們一般呀,為什么要覺得格格不入呢?但是她也擔心呀,擔心自己會被拒絕,擔心耽誤了小姑娘參加實驗的時間,所以,她還是最后進吧,她會去爭取,但她也不愿意讓小姑娘苦苦等待,所以她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你先進去吧,婆婆我啊,并不急。”
看著老人堅定的面容,女人也不好再說什么,也沒有時間說什么了,門已經打開了,她只好走進去,進去之前,她抱了抱老人,隨后退開身,看著老人的眼睛,為老人鼓鼓氣:“婆婆,不用擔心的,您一定能改變后悔,一定能彌補遺憾的,我相信您!”
老人開心的笑了起來,揮了揮手,對著女人說道:“我會的,你也會的,加油,進去吧,你一定要快樂啊!”
女人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堅定的踏入實驗室,這一次,她不會再退縮了!這一次,傘她一定要撐起來,烏云終會退散,雨也終會停歇,陽光終究要揮灑大地,她也可以不需要再打著傘了,因為,她就在陽光下,暖暖的陽光!
門在老人面前緩緩關上,看著女人慢慢消失在她眼前的背影,她很是欣慰也很是欣喜,小姑娘會迎來終究,而她這個老人也會!
很快就到她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