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我緊繃的脊背和攥緊衣角的手,顧星辰騰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膝蓋。“別怕,有我。”他的聲音褪去了剛才的冷硬,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和,像一劑鎮定劑,讓我狂跳的心稍稍平復了些。可后視鏡里那輛若即若離的黑色轎車,像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頭。
引擎在僻靜的深巷里轟鳴,兩側斑駁的墻皮飛速后退,輪胎碾過積水的洼地,濺起一串水花。后面的車緊咬著不放,引擎聲隔著風聲傳來,像追獵者的喘息。我死死盯著后視鏡,看著那團黑色的影子越來越近,手心沁出了冷汗。
就在巷子盡頭的路口,顧星辰猛地打了把方向盤,車身擦著墻角拐了出去。眼前豁然開朗——一條車輛密集的主干道出現在眼前,各種顏色的車在車流里緩緩挪動。他快速掃了一眼路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抓緊了。”
話音未落,車身猛地竄了出去。顧星辰的手在方向盤上靈活地轉動,車子像游魚般在車流里穿梭。我只覺得身體不斷隨著轉向傾斜,兩旁的車輛飛速掠過,喇叭聲和剎車聲此起彼伏。他總能在最驚險的縫隙里找到出路,時而猛踩油門加速,時而輕踩剎車微調方向,每一次變道都精準得讓人屏息。
身后突然傳來一連串刺耳的碰撞聲。我回頭望去,只見剛才被我們超過的幾輛轎車,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左搖右擺地撞在了一起。保險杠脫落,車燈碎裂,原本緩慢流動的車流瞬間堵成一團,像被卡住的齒輪。那輛黑色的轎車正好沖到路口,被死死堵在后面,再也看不見蹤影。
“甩掉了?”我驚喜地問,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連呼吸都變得順暢了。
顧星辰卻沒接話,只是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腳下的油門絲毫沒松。車速依舊快得驚人,我們像一道閃電,迅速遠離了擁堵的路段。直到車子再次駛入高速收費站,欄桿升起時,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換我開吧。”我解開安全帶,輕聲提議。他沒有反對,只是摘下墨鏡,眼底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清明。
互換座位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他的手帶著常年握方向盤的薄繭,還有一絲未散的涼意。我發動車子,導航里溫柔的女聲響起,指引著前方的路。車速穩穩地壓在限速線上,像我們往常的旅途那樣安穩。
顧星辰靠在副駕上,側頭看著窗外,陽光落在他的側臉,柔和了剛才的凌厲。我握著方向盤,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平穩震動,心里清楚,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或許只是這場特殊旅途的開胃小菜。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高速上,導航的提示音隔段時間響起一次,像溫柔的節拍。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把云朵染成橘紅色,一路鋪向遠方的地平線。顧星辰靠在副駕上,沒有像往常那樣閉目養神,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側臉在暮色里顯得格外柔和。
這樣的安靜持續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睡著,直到他忽然側過頭望向我。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從后視鏡里對上他的目光。那是一種和往常截然不同的眼神——沒有了往日的冷冽疏離,也沒有了高速追逐時的銳利緊繃,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滾燙的期待,像藏了很久的火焰,終于在暮色里透出微光。
“阿軒,你后悔嗎?”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像是這句話在心里盤桓了很久,才終于找到出口。
我愣了一下,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后悔嗎?
腦海里瞬間閃過剛才的畫面:深巷里的疾馳,車流中的穿梭,后視鏡里緊追不舍的黑影,還有他那句“別怕,有我”。也想起更早的時候:酒店大廳里辦理退房的輕響,他戴上墨鏡時LV標識的閃光,還有出發時他按住我手腕說“今天我開”的篤定。
這些畫面像碎片一樣拼湊起來,有驚險,有緊張,有突如其來的意外,卻唯獨沒有“后悔”的影子。
我轉過頭,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暮色已經漫進車廂,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那份期待的炙熱看得格外清晰。“不后悔。”我輕聲地回答,聲音比想象中的更堅定,“既然答應了幫你,不管經歷什么,都不后悔!”
顧星辰的睫毛顫了顫,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重新轉過頭望向窗外,嘴角卻悄悄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被晚風輕輕吹得柔軟。
車窗外的夕陽徹底沉了下去,路燈次第亮起,在路面投下溫暖的光暈。我握著方向盤,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平穩震動,心里忽然變得無比踏實。或許這場旅途充滿了未知,或許前路還會有意外和風浪,但只要身邊是他,只要我們還朝著同一個方向行駛,每一段路程就都有它的意義。
后悔從來不是屬于我們的詞。就像此刻,車輪滾滾向前,帶著暮色里的溫柔,也帶著彼此心照不宣的篤定,駛向更遠的遠方。
導航的電子音平穩地播報著路況,車輛不緊不慢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我們倆很有默契地交替駕駛,過了許久,窗外的風景從熟悉的城市輪廓漸變成連綿的青山。下一站是四川成都,顧星辰特意指定的目的地,只說是要和老朋友們見個面,談些事情。我靠在副駕駛座上,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總覺得這個人身上藏著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就像這趟臨時改變的旅程,處處透著神秘。
駛入市區后,車輛在一棟氣派的酒店門前停下。剛拉開車門,就見兩個身著黑色西裝、身形挺拔的男人快步迎了上來。他們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皮鞋擦得锃亮,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看向顧星辰的眼神里帶著明顯的恭敬。“顧先生,您可算到了,我已經等您多時。”其中一個男人客氣地寒暄著,目光在我身上短暫停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打量。
顧星辰微微頷首,簡單回應了兩句,便示意西裝男去停車場泊車。我們則跟隨另一個西裝男走進酒店大堂,水晶吊燈折射出暖黃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氛。辦好入住手續后,西裝男將房卡遞過來:“房間已經按吩咐備好,兩位這邊請。”
電梯平穩上升,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電梯運行的輕微聲響。我悄悄打量著顧星辰,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可當我們走進房間,看到那張占據了大半空間的大床時,我忍不住愣住了——又是大床房?上次在西安酒店的烏龍還歷歷在目,難不成這次又是巧合?
我偷偷瞥向顧星辰,果然在他眼角捕捉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不悅。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讓西裝男將行李放在角落,顯然是打算聽從朋友的安排。我心里暗自嘀咕,這位素未謀面的“老朋友”也太不周到了,難道不知道同行還有另一個人嗎?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西裝男恭敬地站在門口,微微躬身說道:“顧爺一路勞累,實在抱歉。我們少爺本打算親自來迎接,奈何臨時有個重要會議脫不開身,特意讓我等代為招待,若是有什么不周之處,還請顧爺海涵。”
“顧爺?”這兩個字像驚雷一樣在我耳邊炸開,我瞬間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向顧星辰。前一天還在為躲避仇家而連夜趕路,今天就被人畢恭畢敬地稱為“顧爺”,這劇情反轉得比電視劇還狗血。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世家大族的少爺?被仇家追殺的機密要員?還是……某個隱藏的大人物?
顧星辰似乎對這個稱呼習以為常,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西裝男見狀,識趣地說了句“您先休息,晚些時候我來接您赴宴”,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房門“咔噠”一聲合上,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像顆炮彈似的沖到顧星辰面前,眼睛瞪得溜圓:“哥!你老實交代,‘顧爺’是什么情況?你到底是誰啊?”
他轉過身,夕陽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輪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又像是終于要揭開什么秘密似的:“有些事……確實該告訴你了。”
空氣里還殘留著西裝男離開時帶來的淡淡古龍水味,我屏息等待著顧星辰的答案,心臟不爭氣地怦怦直跳。那些關于“顧爺”的猜測在腦海里再次翻騰——是某個家族的繼承人?還是手握重權的神秘大佬?畢竟前有仇家追殺的驚險,后有西裝男畢恭畢敬的態度,怎么看都藏著段不尋常的過往。
顧星辰轉過身,夕陽的光暈在他發梢跳躍,他先是定定地看了我幾秒,眼底似乎藏著細碎的笑意。就在我以為他要鄭重揭開秘密時,他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壞笑,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我就是個逃犯啊。”
“……”我臉上的期待瞬間僵住,空氣仿佛凝固了三秒。
下一秒,我沒好氣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差點沒把剛提起來的一口氣憋回去。搞了半天,就這?合著我剛才腦補的那些驚心動魄的劇情,全是自作多情?我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喂!不樂意說就算了,用得著這么糊弄人嗎?”
他低低地笑出聲,肩膀微微顫動,那副得逞的樣子看得我更氣了。我嘟著嘴轉過身,故意不去看他,彎腰開始收拾行李箱里的東西。衣服、護膚品、充電器……一件件被我用力地擺在梳妝臺上,像是在發泄心里的不滿。
“生氣了?”他走過來,聲音里帶著笑意,從背后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
“沒有。”我悶悶地回了一句,手下的動作卻更重了。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就是覺得有點委屈——這一路跟著他東奔西跑,擔驚受怕,連他到底是誰都不知道。一會兒是需要躲躲藏藏的“仇家目標”,一會兒是被人尊稱的“顧爺”,現在又變成了開玩笑的“逃犯”,我就像個被蒙在鼓里的觀眾,連劇情走向都猜不透。
顧星辰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別扭,沒再繼續逗我,只是默默彎下腰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