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正澤的帶領下，我們沿著鋪著暗紅地毯的走廊走到盡頭。他抬手輕推那扇雕花木門，門軸轉動發出輕微的聲響，門內原本熱鬧的談笑聲如同被按了暫停鍵，瞬間戛然而止。
下一秒，包間里的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最先開口的是個身著酒紅色禮服的少年，看起來不過也剛二十出頭，眉眼間帶著幾分銳氣，卻在看向顧星辰時收斂得恰到好處：“顧爺，可算把您盼來了！”話音剛落，其余幾人也紛紛跟上，七嘴八舌的寒暄聲立刻填滿了房間：“顧爺好久沒來蓉城了”“就等您開席呢”……
顧星辰卻沒給他們繼續熱絡的機會，腳步未停，淡淡開口打斷：“行了，都坐下說話。”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話音落下，剛才還站得筆直的一群人立刻利落地落座，動作整齊得像是經過排練，剛才的熱鬧勁兒瞬間收了回去，包間里只剩下座椅輕微的挪動聲。
顧星辰沒再看他們，徑直帶著我走向房間主位旁預留的空位。原本坐在那個位置旁邊的中年男人見狀，幾乎是立刻起身，臉上堆著客氣的笑：“顧爺您坐，我換個位置就行。”說著便麻利地收拾好面前的杯碟，轉身找了個角落的空位坐下。
我跟著顧星辰在空位上坐下，指尖不經意觸到冰涼的真皮座椅，心里忽然涌上一種奇妙的感覺。看著滿室對他言聽計從的人，看著那些不自覺收斂鋒芒的神態，再低頭看看自己被他輕描淡寫護在身后的樣子，有那么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跟著眼前這個男人，真是莫名的“逼格拉滿了”。
水晶吊燈的暖光落在顧星辰的側臉上，他隨意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輕點著桌面，明明沒說什么，卻讓整個包間的氣氛都圍繞著他悄然流轉。而我這個被他稱為“小弟”的人，此刻坐在他身邊，竟也沾了幾分無人敢輕視的氣場。
顧星辰在主位旁的空位坐下時，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動作隨意卻帶著無聲的指令。李正澤站在原地愣了幾秒，目光在主位與顧星辰之間來回逡巡——那把鋪著暗金軟墊的椅子明明是特意為顧星辰預留的，可他偏不按常理出牌，選了旁邊的座位。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滯了片刻，李正澤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手在身側不自覺地攥了攥禮服下擺，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包間里的席位早已排定，再沒有多余的空位可供調換，他只能深吸一口氣，不情不愿地挪到主位上坐下，坐姿筆挺得像根繃緊的弦，連帶著看向顧星辰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其他人也都識趣地低頭沉默，偌大的包間里只剩下沖洗餐具時輕碰的細碎聲響，沒人敢先開口打破這份微妙的安靜。
顧星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掃過滿桌略顯拘謹的人，淡淡開口：“先上菜吧，有什么事情吃飽了再說。”語氣平和，卻像是一錘定音的指令。
李正澤如蒙大赦，立刻抬手拍了拍掌。站在門口的下屬早已會意，應聲后轉身離去。片刻后，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穿著統一制服的侍者們端著托盤魚貫而入，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被依次擺上餐桌。
包廂里的燈光是恰到好處的暖黃，既不刺眼，又能把滿桌菜肴襯得愈發精致。我跟著顧星辰走進來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在那些雕花銀器和瑩白瓷盤上打了個轉——在大城市打拼的這些年，我見慣了寫字樓的冷光和路邊攤的煙火，這樣的場合，確實是頭一遭。
顧星辰像是看穿了我的些許拘謹，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就是朋友小聚，別拘束。”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定心丸一樣，讓我悄悄攥緊衣角的手松了些。座椅的皮質細膩溫潤，我試著放松下來，心里還是忍不住感慨，原來連坐在這里，都和尋常飯館是不同的體驗。
桌上的菜一道道端上來，每一道都像精心設計過的藝術品，名字也雅致得很。我正對著菜單上的“琉璃鱈魚”暗自琢磨，顧星辰的筷子已經夾了一塊魚肉放進我碟中：“這家的鱈魚做得嫩，刺也少，嘗嘗。”他的動作自然流暢，像是做過千百遍，眼神里帶著熟稔的關照，倒讓我不好意思再緊繃著。
他時不時會給我夾菜，輕聲說“這個蘆筍很新鮮”“湯熬了三個小時，多喝兩口”，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自家餐桌。我一邊小聲道謝，一邊低著頭小口品嘗，臉頰總有些發燙。坐主位的李正澤剛好目睹了這一切，嘴角偷偷露出一抹笑意，對著我眨了一下眼睛。
被他這么一看，我更覺不好意思，連夾菜的手都慢了半拍。顧星辰像是沒留意這細微的互動，又給我盛了碗湯，才抬眼和李正澤碰了碰杯：“李總的安排挺周到的，尤其是這新釀的酒，口感不錯。”
李正澤笑著飲了一口，目光在我和顧星辰之間轉了圈：“您這照顧人的本事，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我嘴里的湯差點沒咽順，臉頰瞬間熱了起來。顧星辰卻神色如常，笑著回他：“總不能讓小弟在這兒束手束腳，對吧？”一句話輕輕帶過，既解了我的尷尬，又透著恰到好處的分寸。
宴席過半，桌上的菜肴依舊豐盛，不少精致的擺盤甚至沒動過幾筷。我正小口抿著湯，忽然見眾人都停下了筷子，李正澤抬手示意侍從進來，輕聲吩咐了幾句。很快，穿著制服的侍從們便有條不紊地將桌面收拾干凈，那些我還沒來得及嘗遍的美食被一一撤下，水晶轉盤上只剩下茶杯和醒酒器。
我看著空蕩蕩的桌面，心里忍不住泛起一絲惋惜。在老家，飯菜哪怕剩下一粒米都要仔細收好，可在這里，這么多精心烹制的菜肴說撤就撤，果然是我從未接觸過的生活節奏。我悄悄瞥了眼顧星辰，他正和身邊的李正澤低聲說著什么，神情專注，倒沒留意到我這點小心思。
“我們要聊些正事，”顧星辰忽然轉過頭，手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自然得像在說今晚的天氣，“你先出去隨便逛逛，等結束了我找你。”
出去逛？我愣了一下，指尖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角。包廂外是我完全陌生的環境，那些打扮的高貴體面的賓客、鋪著地毯的樓梯，都透著和我格格不入的精致。可轉念一想，他們要談的生意場上的事，滿是我聽不懂的術語和規則，留在這兒只會更拘謹，或許讓我出去才是最妥帖的安排。
“好。”我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些。
旁邊立刻有侍從上前，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我跟著他走出包廂，厚重的木門在身后輕輕合上，將里面的談話聲隔絕開來。包廂外面的賓客三五成群，暖黃的壁燈在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香氛，和包廂里的食物香氣截然不同。
我跟著侍從慢慢走著，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既松了口氣，不用再硬撐著融入那些陌生的談話；又有點空落落的，像不小心闖入別人故事的過客，到了該退場的時候。可想起顧星辰拍我肩膀時的語氣，那份自然的關照又讓心里暖了暖——他大概是怕我坐著不自在，才找了個最不讓人尷尬的理由讓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