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說有一個最尊貴的叔和叔嬸嬸想看看我。

我眨巴眨巴眼：「什么是最尊貴？」

「就是，他們是天下最厲害、最好的人。他們勤政愛民，讓百姓豐衣足食，百姓敬他們愛他們，他們就是最尊貴的人。」

娘溫柔地跟我說。

娘說這里是皇宮。

這個叫皇宮的地方好大。

皇后嬸嬸好漂亮也好溫柔。

她還給我吃好吃好吃的糕點。

皇帝叔叔捏著我的臉，問我他肚子里面有沒有弟弟妹妹。

我搖了搖頭答：「沒有弟弟妹妹，有臭臭。」

皇帝不笑了，皇后聽后哈哈大笑。

「你叫小余……小阿余對不對？那你看看嬸嬸的肚子里有什么呢？」

我沉思了一會，搖了搖頭。

應該是沒有弟弟妹妹的。

我看嬸嬸有些難過，我不想讓這么好看的人難過。

我趁娘不注意，把手指放嬸嬸肚子上，含糊道：「嬸嬸難過，妹妹會心疼，妹妹不想讓嬸難過。」

「妹妹？陛下……是小欣，我們的欣欣，是咱們的小欣，她沒有離開我們……嗚嗚……」

我覺得自己應該是做錯事了，惹得嬸嬸哭得這樣傷心。

我抱著嬸嬸不敢松手，努力用手去摸她的淚水。

「嬸嬸不哭，妹妹會難過。」

「妹妹會回來的。」

娘起身道：「童言無忌，陛下和娘娘不要太放在心上。」

嬸嬸卻說：不要緊，當年我的欣欣也是和她一般歲數的。

老夫人好福氣，竟然得了這么一個寶貝姑娘，這是本宮羨慕不來的福分！

皇帝叔叔說，要讓我做個縣主。

縣主又是個什么？我不明所以

「縣主是接受一個縣的百姓食邑供奉的人，小余兒有福氣，也讓百姓們沾沾福氣。」皇后嬸嬸說道。

我似懂非懂，我懵懂的樣子可能有點滑稽。

帝后愣了片刻，哈哈大笑：

短短幾天，我就從一個被爹娘賣的鄉野傻丫頭，翻身變成了帝后親封的縣主。

我不知道這對我的人生意味著什么，但是我的人生有眼前吃飽喝足就很滿足了。

我牽著娘的手，漫步在宮道兒上走著。

有幾個姐姐說我踩了狗屎運，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

娘把她們罵了一通。

娘說我是王府天賜的寶貝，以后誰都不能再欺負你了

在回家的時候王府門口有人咆哮

「你們王府怎么如此喪盡天良拐走我女兒！」

「哪里來的蠻民，膽敢在王府門前撒野！」

「我呸！你們王府的人綁走了我的女兒，敢做不敢認是吧！」

馬車緩緩停下。

我探了探頭，聽出那是把我賣了的爹娘的聲音。

一張猙獰的臉突然撩開簾子，貼到我面前。

我嚇得尖叫一聲。

「余兒，好丫頭，我是你親爹，你不認得了嗎！」

我看著他們，幼時那些不好的記憶如決堤般地涌入我的腦海里。

記憶里，我生下來的時候，他們說我是個不帶把兒的。

我喝稀米湯長大，不知奶水的味道。

我那時聞著隔壁家的肉香，饞得口水直流。

他們說我是掃把星，有我他們家的兒子不來了，說我擋了他兒子的道。占了他兒子的位置。

家里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姐姐們也哭得厲害，我從不哭。

再后來，姐姐們一個接一個被賣給了。

娘又懷孕了，郎中說這胎必定是男孩。

為了給母親補營養，我也被賣了。

「阿余兒，我是你親娘，這才幾天，你得了富貴轉頭就忘記親生爹娘了嗎？！」

「沒心肝的白眼狼，瞧我打不死你！」

我的王府的娘護著我。

厲聲呵斥道：「喪盡天良的究竟是誰，大家心里都有數！你二人在此混淆黑白，也不怕三尺神明降一道雷下來把你們劈死！這樣小的孩子你都舍得賣怡紅閣，人家怡紅閣都比你這生生父親有良心些！」

我爹胡攪蠻纏道：「你、你胡說八道！分明是你們綁走了我女兒！把女兒還給我，還得賠我錢！」

「李嬤嬤，去把官府文書拿來，給大家過過目。」

上面清楚地寫著，我是被我爹賣給了怡紅閣，怡紅閣把我賣給人牙子，人牙子又把我賣進了王府。

官府文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我是王府的養女，不是賤籍，也不是奴隸。

我親爹娘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潑來：

「要命了，要命了！王府強詞奪理，女兒不認爹娘，真是要了老命了……」

我探出小腦袋，對娘說：「娘，讓我下去吧。」

娘怔住片刻，露出猛然的驚喜和揮之不去的擔憂。

「阿余，別去了，他們不值當……」

「娘，不怕。」

我拎著裙擺，邁著短腿兒，爬下馬車。

我爹娘見我穿著綾羅綢緞，一瞬間眼紅，從地上爬起來瘋狂地來扒我的衣裳。

我像個破布娃娃被兩個人來回擺布，一聲不發。

王府的娘坐在馬車里，無聲的哭著。

「死丫頭，這才幾天，就穿金戴銀上了，也不回來找你爹娘！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走，跟你老子我回家，看我不抽死你！」

我身上的錦緞衣服被扒干凈，只剩下一件兒單薄的里衣，凍得我發僵。

李嬤嬤滿眼含淚，硬是抱著我不放。

我親爹也突然軟下話：「余兒，之前都是爹爹的不好，爹爹和你娘親都舍不得你。

你家拐了我女兒，賠給我五十兩銀子，我把我家丫頭帶回去！」不然我到官府告你們。

街上往來好多人，他們都指著我王府娘看笑話。

車簾翻動，我看見阿娘哭得很傷心。

我不想娘為我被人指摘笑話。

我對李嬤嬤說：「阿余走，娘不哭，不能讓娘哭，會被笑話的。」

李嬤嬤為難地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我的親爹親娘。

得了夫人首肯，她掏出五十兩銀子狠狠砸在我爹身上。

爹娘把我帶走了。

我一步三回頭。

我不知道這么做到底對不對，但是我不能讓那么好的阿娘被人唾罵。

我很想對大街上的人喊一句，王府的娘是頂頂好的人！

我步子小，被拉得跌跌撞撞。

轉過一條街彎兒，我爹就把從我身上扒下來的襖子賣了。

「掌柜的，這衣服能值幾文？」

「這料子是江南進貢來的，一尺千文，這套衣服二百兩都買不到！」

我親爹親娘瞪得眼都快掉出來了。

我爹打著好商量地笑著和我道：「余兒，把這衣服賣了，爹去買肉，晚上給你煮肉吃！」

我凍得發暈，打心底里不愿意他們賣這衣服，這是仙女嫂嫂送給我的東西。

我說不出話，很快就沒了意識。

我又被親爹賣了。

我凍得迷迷糊糊、半暈半醒的時候，聽見他在和人商量什么價。

「…這丫頭是我親閨女，是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不然怎么舍得賣自己的親女兒！」

「……瞧著姿色尚可，出個價吧。」

「……五十兩！」

「……五十兩？！你怎么不去搶呢？不知道還以為你賣金豬呢，要不起，你另尋別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