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來自哪個地方的人？

你認(rèn)識上海女人嗎？

很多人會對上海女人有個俗成論調(diào)，他們說上海女人很“zuo”，叫她們?yōu)椤白髋薄６乐薇〗悖∏【褪且晃簧虾Ｅ耍煜に男』锇槠鸪醵家詾樗潜狈饺耍驗樗纳らT總是那么大，她進(jìn)客棧總是中氣十足的會大喊一聲：“Haha我來了！”

因為她的嗓音實在太高，以至于大部分安靜的朋友會被她吵到，要么嚇一跳，要么怨聲載道的抱怨。我有時候正在寫作，也會被嚇的渾身一激靈。

那天晚上她來客棧，我在寫作，有人在工作。美洲豹小姐一出現(xiàn)又是一聲大叫。我當(dāng)下有點懊喪的對她抱怨，“小姐，可不可以注意點音量呀？”

美洲豹小姐忽然一慫，立即抱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閉麥，閉麥。”

她秒慫的樣子，瞬間又很可愛，求生欲滿滿，讓我對自己的直接抗議有點心生歉意。多數(shù)時間，我是溫婉的，柔和的，所以可能當(dāng)下直接，會傷害到她。于是我又和她在微信上立即留言，道了個歉。我們說說笑笑的很快就掃過了這個話題。

我隨口問了一句，“你是哪里人呀？也是東北人么？”

美洲豹小姐說：“阿拉上海寧。”（我是上海人）

我驚訝，“怎么那么不像？”

美洲豹小姐小說：“可能這是我給自己設(shè)定的人設(shè)吧。我是女明星啊。所以我走哪都得讓所有人聽見我。”

我笑說：“這是人間大喇叭，哪是女明星。”

美洲豹小姐忽然換了一種低沉的嗓音說：“我得吊著自己的狀態(tài)，不讓自己走低。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你現(xiàn)在看到的我，可能都是我ZUO出來的呢。你現(xiàn)在所見到的，身材和我的大嗓門，大笑，可能都是我給自己的快樂儀式感。”

2

美洲豹小姐從小到大都不算是美女，沒有多少戀愛經(jīng)歷，就算表白也失利。就這樣像個假小子似的長大，也在否定里一次次將自己推向谷底。

似乎自己就是那個丑小鴨，一切美麗都與自己無關(guān)。

抑郁癥好像莫名其妙的就籠罩在了美洲豹小姐的身上，時好時壞，就是控制和被控制來回交替的節(jié)奏，游戲一樣。

人生有時候真是愛配合設(shè)計，本以為自己可以在更精彩的時候遇見愛情，但就是事與愿違。在上海上大學(xué)那年，美洲豹小姐遇上愛情了。

相遇的那個晚上，在一個酒吧，或許是酒精太濃，或許是音樂剛好，或許是那熱烈又青春的人們，把氣氛催到了最適合女孩綻放的時間點。總而言之，那一刻，是她難得明媚的好狀態(tài)，她扮演的自己像陽光辣妹，自信明媚。那個男孩義無反顧的愛上了她，這一面的她。

初遇的晚上，在一群人的狂歡里結(jié)束，凌晨的離別，誰也沒有開口留下彼此的聯(lián)系方式。還是激動，還是青澀，還是不確定。但有個種子，還是被埋下了。

3

不久之后的某天，美洲豹小姐竟然在校園里遇到那個男生。

男生隔著食堂里的人頭攢動，也一眼認(rèn)出了女生。

相視一笑，是愛情開始的樣子。

后來的日子，就像是千篇一律的校園愛情故事一樣，回頭只有那些余味，在客棧里哈哈大笑著說著故事的美洲豹小姐，也只是用了一句“那時候就是整晚整晚的做愛。真是年輕啊。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真大，大到可以隨時就能輕易的破壞掉那些回憶里的意境。

故事的情節(jié)的確急轉(zhuǎn)直下了，就像那串刺耳又略顯神經(jīng)質(zhì)的笑聲一樣。美洲豹小姐的抑郁癥發(fā)作了，所有愛情里的細(xì)節(jié)，都被放大成天崩地裂的大事。她的低落與暴躁，不安與絕望，開始毫無保留的暴露。

折磨最近的人，最愛的人，成了美洲豹小姐的生活主題，越克制，越不舍，越“zuo（作）”。

戀愛的甜，還沒嘗到，就開始了獵殺。

但男生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反倒是美洲豹小姐不舍了。

她看著一次次不可遏制之下暴怒摔砸的房間，還有無意之間瞥到的自己的瞬間，她一拳就雜碎了那扇可惡的鏡子。破碎鏡子之下自己的身體變成了無數(shù)，那些丑陋的自己，也瞬間翻倍成更多無數(shù)個自己。那畫面，在美洲豹小姐眼睛里不斷放大，眼神。她撕扯自己的頭發(fā)，拿剪刀剪開所有的衣服，赤身裸體的蹲在那些破碎的鏡子碎渣前，哭著，抖著手再試著把鏡子碎片拼起來。

手被割的血肉模糊，鮮紅處處。直到這一秒，她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幻覺，鏡子里還有一個自己，拿著刀，站在男生背后。那一秒，她拿起玻璃碎渣，朝自己的脖子扎去。

這是在干什么？

她也無從可知。

放生。

這個詞，幾乎成了美洲豹小姐因為愛而必須做的決定。

因為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受傷害，于是選擇放生，離開。

美洲豹小姐以“放生”給了這段感情，結(jié)束的儀式感。

她不想以“zuo（作）”討愛情一份垂憐，不想以痛致敬深愛之人。

4

于是美洲豹小姐自動選擇了人間蒸發(fā)。

她刻意的避開所有能與男生相遇的路線，地點。

她不配。不配出現(xiàn)。

她很丑，丑到不配擁有愛情。

她一次次這樣的告訴自己。

男生曾發(fā)了瘋一樣尋找美洲豹小姐。但可以回避，又怎么能輕易被找到呢。某次在食堂的轉(zhuǎn)角，美洲豹小姐遠(yuǎn)遠(yuǎn)看到四處張看的男生，立即轉(zhuǎn)身跑掉。可是離開還是會惦念，于是在轉(zhuǎn)角，還是忍不住偷看。甚至故意悄悄的留出暴露在外的那一截腳尖，

“他會看到我嗎？……”

躲在角落的美洲豹小姐，眼睜睜的偷看著男生從自己的面前走過。

“秋天過了，男生就要完成學(xué)業(yè)，回到他的國家了。”

她在角落里不停的告誡自己，不要沖出去，不要。

這么不堪的自己，怎么能獻(xiàn)給愛情，獻(xiàn)給那個男生呢？

總要拿出一個完美的自己來祭祀愛情吧。

就這樣，當(dāng)秋天來臨的時候，男生真的離開了。

沒有一聲道別，沒有一個消息，就那樣離開了。

整天窩在寢室里的美洲豹小姐，看著窗臺上的電話機發(fā)呆，且警惕，

到底會不會有電話打來呢？

真的走了嗎？

美洲豹小姐和所有打來電話的人吵架，寢室的人也討厭自己。美洲豹小姐爆哭著抱著電話，死死不放。電話就像死了的愛情的尸體，一聲不發(fā)。

5

喜怒無常的美洲豹小姐在這場愛情里看似主導(dǎo)了一切，卻兩手空空。她在明知道對方已經(jīng)離開之后，還是不死心的去男生的宿舍樓找人，去曾經(jīng)男生喜歡去的所有的地方尋找，甚至去寢室樓下的垃圾桶里翻找男生留下的蛛絲馬跡。一次次給男生打電話，從無人接聽的嘟嘟聲音，到停機。

最后一次，美洲豹去了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家酒吧。

人群熙熙攘攘，人們的身體依舊在音樂里搖搖晃晃，在明明暗暗里遠(yuǎn)遠(yuǎn)近近。

美洲豹小姐的心緊緊繃住，眼睛幾乎都不敢眨一下。正當(dāng)她搜索之際，忽然人群中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背影。美洲豹小姐忽然發(fā)瘋了一樣撥開人群沖了過去。一把扳過男人的身體，卻看到一張瞠目結(jié)舌的陌生人的臉。

美洲豹小姐在那一刻像繃斷了弦的機械娃娃，蹲在舞池里嚎啕大哭。

就這樣，一切從此開始，也從此結(jié)束了。

也是這件事，激起了美洲豹小姐心底的那顆憤怒的不服輸?shù)哪芰俊?/p>

一場與生命的對抗，以此為起點開始運行了。

美洲豹小姐開始運動，瘋狂的運動，健身，雕刻身材。她把對美的追求，對生命的不甘，全部還之于身體了。她以痛為原點，爆發(fā)了驚人的毅力。

終于她擁有了令所有人艷羨的完美的身材，她成為了三屆比基尼小姐的冠軍。

人們愛她的美，愛她完美的身體。

6

故事接近尾聲，美洲豹小姐的聲音也終于舒適又自然了。

當(dāng)下她在經(jīng)歷著婚姻里很多人都會遇到的瑣碎的問題。

但我們都相信她，相信她可以絕地反擊。

我想起泰戈爾的一句詩：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不論是放生也好，抑或是絕地反擊。

這都是美洲豹小姐生命里曾特別的儀式感。

當(dāng)她講完故事，她說：“只記得，那家伙真帥。但卻想不起那張臉了。”

謝謝那個人，曾來過。

7

當(dāng)美洲豹小姐的故事正在退場，客棧里的一位男人忽然開麥說，我也有個故事可以分享。

他說：“我是個不婚主義。小時候喜歡過一個小女孩，小時候喜歡過一個小女孩，覺得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替代她。在她之后就在沒有遇到過想結(jié)婚的人了。故事講完了。”

男人瞬間閉麥。

說話的男人是黑豹先生。他話極其少，但每次都會覺得言辭有盡，意味無盡。我對人會有些奇怪的直覺，老覺得他應(yīng)該是很有經(jīng)歷和故事的人吧。

而他的故事，未完待續(xù)……

8

講故事的氛圍就這樣在房間里流動著，如風(fēng)先生忽然也加入了講故事的陣營。

他算是客棧的老朋友，從老客棧一路到新客站，他喜歡分享，也常與人開杠，非常真性情。

他像是越過了所有人的故事，講了一段與之無關(guān)的故事，但我卻非常喜歡。

于是我還是默默記錄在了這一個章節(jié)。

如風(fēng)先生生活在加拿大，他非常熟悉印第安文化。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他和當(dāng)?shù)氐挠〉诎查L老非常的熟識，他們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說古老的故事。他常與長老們出去釣魚，天地之間，那個中愜意自是不需敷述。但久而久之，如風(fēng)先生倒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有趣的事兒，說起來似乎算不上大，但他發(fā)覺長老們每次都會不聲不響的做。

釣魚分兩種形式，一種是靜釣，一種是拖釣。但不論是坐在某處靜靜釣魚，還是被船拖著釣，每次開始釣魚之前，長老都會拿出煙絲，放在手心一揉，變成一小撮，之后扔進(jìn)水里。這個流程看起來就像是在打招呼，以示尊敬。

而同樣的，如風(fēng)先生發(fā)覺，和長老們一起去打獵的時候，也有類似的動作。他們一旦獵到麋鹿，會將土（永凍土）鏟開，放進(jìn)去麋鹿，然后再把土蓋上。最后在土上撒煙灰。小小的動作之下，才算是一場結(jié)束。

9

乍看之下，似乎這一章節(jié)的故事不算緊密連接，但底色卻又某種神秘的通聯(lián)。不論男女，不論是否心我和一，我們都在以“敬畏之心”，調(diào)整著面對人生和生命的姿態(tài)。

不論美丑，不論好壞，不論如何，我們都一直因為“敬畏”，而不斷的調(diào)整自己，不斷選擇著，不斷的做著很多讓自己痛苦的決定。

明明都是向死而生，但卻以“認(rèn)真的痛”致敬每一次起死回生。

痛過，成為一種儀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