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的這個故事源自響尾蛇小姐。

蒂娜是響尾蛇小姐的阿富汗好朋友，彼時她們因為文物修復工作在加拿大相識。

她們在工作時一起與那些沉默古老的物件溝通，像兩個奇怪的老太太。

她們也在散步的時候嘰里呱啦的聊八卦聊玄學，像兩個聒噪的少女。

她們成了很好的朋友，相見恨晚，話題總是會自然流淌。會分享快樂，也會分擔心事。

2

某次在那條林蔭大路上，看到抱著漢堡走過的孩子們，蒂娜忽然對響尾蛇小姐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一件事。

那一年，蒂娜全家搬到了加拿大。即便父親拼盡了全力工作，但家里有七個孩子要養，孩子們還是很少零花錢。某天學校的活動結束之后，同學們一起去吃麥當勞。看著那五塊錢的套餐，蒂娜的手死死的插在兜里，拮據讓自己心口發緊，只能說不餓。一個印度的男同學，像是一眼看穿了蒂娜的窘迫。一邊大口吃著漢堡，一邊輕蔑的看著蒂娜。

那印度男生說：“YouaresoCCeap.”

蒂娜當即走到男生面前，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Iampoor.BUTIamnotCCEAP!學著好好說話！”

印度男孩當場傻眼，有點惱羞成怒，大罵著：“你這個窮鬼，怎么敢來教訓我？我根本不需要學怎么說話。”

蒂娜反駁道：“試試看，就憑你這張嘴，和別人說話30分鐘之后，是不是還有第二次。相信我，沒人愿意和你繼續交談。”

印度男孩拿起薯條朝蒂娜丟去。

周圍的同學們哄笑著。

蒂娜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一掌拍到男生面前的桌子上，朝所有笑著的人說了一段話。

蒂娜說：“笑？來，我給你們講個故事，讓你們更高興高興吧。聽著，我在阿富汗出生，我家里有七個孩子。我父母那個年代還在沿襲著指腹為婚的傳統。而我的父親娶到了我的母親，他們彼此非常相愛。我父親常說自己找到了公主。在我的國度還存在大男子主義，但我父親永遠尊重我母親，不讓她做很多家務，副駕永遠是她的專屬。我的母親最初生了三個女兒，在我們那，這就像是一個女人受到了詛咒，我母親為此時常默默流淚。而我父親就常常捧起她的臉為她擦眼淚。他是那么有愛，那么有魅力。他時常告訴我們，金錢不是最重要的，做個有魅力的人才比較重要。如果你和一個人在交談30分鐘之后，對方還會愿意繼續和你講話，那么你應該知道，自己是個有魅力的人。”

蒂娜說完，鴉雀無聲。

但此后再也沒有人隨意對窮苦的蒂娜說那些輕視的詞了。

3

之后不久，響尾蛇小姐回到了自己的一份心理類的工作，接聽心理熱線電話。電話里常常有人要自殺。響尾蛇小姐在一次次接聽之后，偶爾也會情緒低落。那天她如約和蒂娜在一家小餐館見面。兩個人見面沒多久，響尾蛇小姐忽然被電視上的一則新聞搞得面色難看起來。原來新聞上正在播報著一個男人自殺了。

蒂娜看到了響尾蛇小姐的難過，沉默良久。

忽然從包里摸出了一個小盒子。

那是一只包了紫粉色包裝紙的小盒子，小到只能被握在手心里。

蒂娜：“加拿大真的很富有，富有到讓人們常常看不到自己缺少什么，就連擁有的也都習以為常。自殺的人，似乎是覺得生命沒希望了。但在阿富汗，人們在經歷貧窮和戰亂，卻沒人想要自殺。人們擁有的太少了，但反而更知道什么更重要。人們因為渴望生命，渴望盛世太平，而對生命保有熱情，抱有希望。”

說完蒂娜把那小盒子遞給響尾蛇小姐。

響尾蛇小姐一臉懵，“送我的？這是什么？”

蒂娜一裂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皓齒，笑容甜美，又有一絲抱歉。

蒂娜：“親愛的，今天是你的生日。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但，其實這是一個空盒子。里面什么都沒有。我其實思考了三天，都不知道要送你什么生日禮物。我需要賺錢養弟弟妹妹上大學，我沒什么錢，僅夠生存。這你知道。但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覺得你什么都擁有，上天給了你美貌，健康的身體，健康的父母，金錢，智慧。你還需要什么嗎？貌似我真的不知道該送你什么禮物。可我又想把對你的愛，送給你。于是我就包了這小盒子。希望未來，你可以把那所有被忽略的珍貴放進去。”

說完蒂娜又咧嘴一笑，她像是天使送來的一道光，在響尾蛇小姐的面前金色閃閃。

之后一段時間，響尾蛇小姐經常會把這個故事，分享給心理熱線那端想要自殺的人們。

4

當響尾蛇小姐分享完這個故事，我忽然想起了曾經的一個故事，于是我在客棧里給大家講了個在尼泊爾發生的小故事。

幾年前我在尼泊爾拍攝采訪，住的酒店像客棧，熱水說斷就斷，暖氣給的不夠充足，大家得在床上鉆進睡袋睡。房間不夠用，很多人擠在一起住，飲食也不合口味。即便接受的是當地相對較好的待遇，但劇組還是有人覺得條件不完善。一位國內的女明星很不爽，于是寧可自己準備零食或者干脆不吃，就讓助理把盒飯扔在樓道門前的回收桌上。

當地負責接待劇組聯絡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喇嘛，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他叫索南，非常愛笑，不愛說話。每次一笑，就會裂開大嘴，露出滿口的大板牙。他負責給所有人派發盒飯，也負責回收剩飯。

劇組開始拍攝沒幾天，索南某天敲開了正聚在一起開會的劇組大門。他手上捧著很多的紅繩子菩提果手鏈，二話沒說放在桌子上，然后連忙笑著離開。大家開心的分享了那些禮物。似乎誰也沒多想過。

幾天之后，劇組準備從加德滿都轉飛藍毗尼。那天不需要索南騎著摩托給我們引路，攝制組都坐采訪車出發。加德滿都的路塵土飛揚且狹窄，人多，車行緩慢。而就當車子行駛到大佛之眼那白塔前時，我忽然看到了索南。

那大佛塔邊，陽光里，有人在磕長頭，有人在轉經，有孕婦抱著孩子在乞討，有小乞丐靠在墻邊眼神放空，索南坐在那些乞討的人們中間，手上搓著紅繩。身邊睡著幾只懶洋洋的大黃狗。不遠處是幾個空空的盒飯盒子。那上邊幾乎沒有一粒剩飯和菜湯。

那天是當天往返的形程，等我們從藍毗尼回到加德滿都的客棧，所有人都已經饑腸轆轆。

一上樓，我就看到了那曾嫌棄不夠美味的盒飯，趕緊拿進門速速吃完了。

我在出門扔空盒子的時候，下意識的瞥到一眼女明星門口放盒飯的桌子，只見到幾根新的紅色拴著菩提果的手鏈。

5

原來，你嫌棄的或忽略的，也許是他人續命的。

人本身重于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