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歡有病他們這一走,就再也沒來過。
這幾天,我也沒空閑。好心的房東大姐大概是怕我整日里游手好閑付不起房租,便幫忙在村子里尋來一份工作:為沿街的李老伯種花。一天管兩頓飯,每月還有幾百塊的收入。
這份工作說白了,就是把花盆往貨車上搬來運去,送到首都的各個角落里美化市容。因為花場的活兒不是每天都有,所以我又跑到隔壁的木材廠,幫忙鋸木頭。
能者多勞,小日子過的倒也蠻安逸,悠哉悠哉。
時間大概過去了一個禮拜。
這天吃過午飯,我懶得回屋去,就呆在木材廠里看兩位老師傅下象棋。自告奮勇的充當起裁判、拉拉隊、還有教練,兼三職于一身。我可以把馬上要贏棋的人指揮輸,卻不能讓快輸棋的人反敗為勝。這是哥們獨有的魅力,所以總能討來弱勢一方的喜歡。
“呀、呀、呀……把馬跳、跳……那兒、那兒、那兒!”蹲在一旁,我急得熱火朝天。
“您怎么不聽勸呀?這步棋馬上就能將死啦,您倒是跳啊!”
“跳不了,絆著馬腿呢。”行家就是行家,老師傅頭也不抬。
羞愧難當,我直想挖洞。
“玩物喪志!”
一句話喊得如晴天霹靂。我和兩個下棋的師傅一起抬頭,原來是歡有病走了過來。
我們仨還驚魂未定,臭小子又解釋道:“兩位大伯……你、你們繼續(xù)……說他呢!”
“天道酬勤!”他用一根手指戳住我的腦門。
得!老師傅把頭剛低下,又齊刷刷給抬了起來。這家伙,是從哪所高校畢業(yè)的?一出一出,都什么書上讀來得呀!
“沫沫呢?怎么就你一個人跑來了?”我被頂得額頭直冒冷汗。
“你有、有時間看下棋……怎、怎么不去練琴?”歡有病不肯搭茬。
“現在是午休時間,我練琴怕打擾了勞動人民休息。您也不想讓我被人扒了衣服游街吧?”
“強詞奪理!”
“對!您說的都對,屬于四字箴言。走,咱們先回屋去。”生怕傻小子在滿村子里丟人現眼,我急忙拽起他往家里走。
少了我在一旁的觀戰(zhàn),師傅們很高興地沖我們揮手告別。
“噠噠!”
剛邁進院,夏沫沫突然蹦了出來。她用手比劃成沖鋒槍的模樣,搞了個突然襲擊。
我和歡有病被同時嚇得打了個哆嗦。小丫頭很是開心,蹲在地上直不起腰來。惡作劇一向都是我對別人使,竟然還有人敢對我用。這讓我很氣憤,便想從嘴上討回便宜。
“我又不是你爸爸,喊那么親干嘛?”
話剛脫口,又不禁開始暗暗后悔。玩笑開錯了地方,不能拿長輩來嘲諷,特別是對一個女孩子來說。
小丫頭聽到以后,臉氣得煞白。可她什么話也沒講,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直接對我視而不見。她越是這樣,我越是擔心。大家才剛認識,如果真鬧翻了,臉皮兒又都很薄,想再合好就有些困難了。
歡有病在旁邊悄悄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暗示趕緊去道歉。我急忙跑過去,一口氣抽了自己好幾個大嘴巴。聲音很響,但不怎么疼。
“瞧我這張臭嘴,整天就會胡說八道!對不起呀,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看得出來她很不高興,卻隱忍不發(fā)。
以后才慢慢了解,沫沫的父母離異了。爸爸再婚,媽媽離開了BJ,孤身一人去了南方。她獨自住在媽媽留下的老房子里生活,很少去她爸那兒。
她和歡有病的關系,至多是祖輩上的親戚。因為特殊的家庭環(huán)境,歡有病的父母有些排斥,不愿他們之間來往。
我的話在無意中,深深刺痛了小丫頭。事后她能很快原諒了我,按照歡有病回憶的話來講:“那天,真是一個充滿了奇跡的日子。”
奇跡不奇跡的,我不敢貿然斷定。但那天下午,確實發(fā)生了太多的巧合。
此時剛道過歉,藥效也沒那么快發(fā)揮作用。小丫頭明顯是不解氣,她一聲不吭走到院子中間,搶過房東家小兒子的板凳,大大咧咧坐了上去。正在玩耍的小孩不知深淺,瞬間淪為發(fā)泄的對象。
夏沫沫一雙靈巧又極具魔性的手,隨意變換著小孩的發(fā)型。無辜的小家伙在摧殘下,連站也站不安穩(wěn)。好幾次想逃出魔掌,卻無奈力不從心。
整件事情都是我惹出來的,便不敢有過多的舉動。歡有病則懶洋洋地蹲在院子門口,一聲也不吭。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著,顯得格外難熬。
大概在小孩的腦袋上,已玩不出什么新花樣。過了一會兒,夏沫沫無聊地站起身,緩緩朝我們走了過來。
“《冷血動物》的專輯,我們聽完啦!感覺還不錯。今天晚上,豪運酒吧有他們的專場。”她從口袋里掏出幾張彩色紙片,沖我晃晃說,“票買好啦,要不要一起去?”
“嘿嘿,不是給你們磁帶了嘛?在家里聽聽就行,不用去現場吧?那些票,可是老貴了。”言不由衷,我欲擒故縱。
“現場多好……咱們一起……去、去感受感受。”歡有病好心幫忙搭臺階。
“假不假啊?票早就買好了,又不用你掏錢,怕什么呀?心里邊想去還在那兒裝。干脆,你也甭去啦!蹲在窗沿下邊接著裝吧……。”夏沫沫使壞替我拆牌坊。
虛偽的婉拒,連我自己聽起來都挺假。想去呀,打心里面一萬個想去!
突然,腦子里蹦出一個問題:“豪運?在朝陽的太陽宮,我知道那地方。等看完了演出,夜里怎么回來呀?打車嗎?”
按當時的物價,從朝陽打車回土井,光是車費就能讓人吃上兩個禮拜。很明顯,兩個白癡也沒考慮到問題的嚴重性。
最后大伙兒經過研究,演出照看:騎著單車先殺到西直門,然后坐地鐵,到了朝陽再去擠公交。等看完演出,塔末班的公交車返回地鐵站,最后踩上單車回家。(昔日的北京地鐵,還遠不像現在這樣四通八達,來去自由)
這個計劃需要萬分精確,出不得一點兒岔子,要不然就得換乘“11路”,單靠兩條腿走回家了。
急匆匆跑去花場,我給李老伯打了聲招呼。事不宜遲,大家準備馬上動身。
夏沫沫騎來一輛輕巧的阿米尼。女式雙變速,淺紫色的那種很上檔次。歡有病竟又推來了那輛破單車。慘遭毀容的單車,真不知好少年是怎么冒險搶回來的!
就我沒有交通工具。歡有病很大方,把他的“戰(zhàn)馬”推到了我面前,他想載上夏沫沫。我一口回絕,搶過阿米尼就跑。
身后傳來小丫頭一陣驚天動地的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