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哭聲來得驚天動地,響徹云霄。
恰逢午睡的時間。我隱約感覺出,來至四鄰八舍們那不安分地躁動。
“別哭了,天天姐?!毙〗⑴跗鸱褐凸獾哪ú?,想為姐姐擦去傷心的淚兒。
“你歇會……我、我來洗?!睔g有病放下手中的掃帚,想換下辛苦勞作的妹妹。
還有啥好洗的?該洗的碗碟早都已經(jīng)清洗干凈。剩下的,只有一地碎渣渣兒啦。
“哎……?!蔽议L長嘆出一口氣來。
不勸還好,一勸反倒是醉啦。
其實沒人理會她,頂多再有半個小時就能自動愈合,原地滿狀態(tài)的無限復活。對于我們早就司空見慣的場景,老頭兒明顯是慌了神。他想趕上前安撫一下哭泣的夏沫沫,可走到跟前又無從下手,只能悻悻而回,緊挨住我身邊蹲了下來。
“您甭去搭理她,累了自個停?!?/p>
我繼續(xù)掏出煙來分享,老頭兒死活也不肯再接啦。他一臉的焦急,伸手不斷撕扯我的袖口,示意要我過去勸勸。
“別呀?您是一家之主。您要是不開口,我說破大天也不頂用?!蔽乙荒槈男?,想用激將法將他。
機不可失,功成名只看今朝。
“呀……。”
老頭兒被我逼得又站起身來,搓著手殺了一個回馬槍:“咳咳,我說……我說,閨女?。吭劭靹e哭啦……。”
他沙啞的聲音里透出一股干澀,這是由于長時間不講話的緣故。我曾自閉過半個月,再和人交談時也是這副模樣。
“沒事呀。回頭我去買兩個碗換上,這不能怪你……。”
乍一聽老頭兒開了金口,我們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喘。小丫頭也停下了哭泣。她抬起頭來,一臉委屈地望向慈祥的老大爺。面頰上的淚珠兒卻依然在悄無聲息地流淌,是入戲太深的緣故以至于剎不住車,一時沉浸在悲痛中尚且拔不出來。
行?。∠哪?,今天你算是立了頭功。從來沒想過,你的眼淚會這么有用。
沉默不再是金,我要乘熱打鐵:“您老總算是開了尊口,我們該怎樣稱呼您???”
“老爺。”老家伙剛搭上茬,就不知天高地厚。
“老爺?”大伙兒齊聲聲發(fā)問。
您這算什么輩分呀?來得可有點兒尊貴!
“是老葉!我姓葉,你們叫我老葉就行?!彼麩o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其實,大家更想開口叫師父。
“你們別讓這孩子再哭了,趕緊想個轍?!崩先~用手指向夏沫沫。
簡單!哄女孩開心,對我來說是小菜一碟。
“沫沫呀,不就是打碎了幾個碗嗎?你還真哭上了,至于嘛……?!?/p>
領命起身,你方唱罷我登場。
“打剛進門老葉就告訴我了,說他家有幾個破碗不想要啦??梢恢币矝]找到借口,又不好意思當垃圾給處理掉。你想啊,都是一些裝過湯、盛過飯的老伙計們,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
我像只猴子上串下跳在表演:“現(xiàn)在好啦!你幫老葉除去一塊心病,還真得要好好謝謝你。對吧,老葉?”
“對、對,好好謝謝……?!崩先~把腦袋點得實在,像小雞啄米。大伙全給逗樂了,小丫頭也破涕為笑。
“你滾!真想把你的嘴巴給縫起來?!毕哪浅运煌诰?,返過陽來直接把矛頭對準了我。
“嗯?!蔽颐蚱鹱齑剑傺b已經(jīng)被縫上。
“您先等一等,我出去買幾個新碗換上?!毙⊙绢^邊說,邊往外走。
老葉哪里肯依?眾人急忙一同攔下了大小姐。
“嗯、嗯……?!弊彀捅豢p著,我不敢擅自拆線,要信守承諾。
“你想說什么?趕快放!”夏沫沫的氣兒還沒全消。
“我有個提議,先別忙著去買碗。咱們吃了老葉家的一頓大餐,怎么說也得回請過來,禮尚往來嘛。晚上去沫沫家擺場,由我親自下廚,怎么樣?”
“好!”大家的回答十分堅決。
老葉是說什么也不肯答應。對于一個孤獨慣了的苦行僧,今天的熱鬧已是破了大戒。大伙兒誰也不走,就圍坐在他的身邊。原本冷清的院子因為幾個冒失鬼的到來,被注入了一股新鮮的活力。
春天的氣息,開始停下了腳步在這里生根發(fā)芽。
那天下午,我們一直呆在老葉家興奮地聊著。聊電視、聊家常、聊人生,聊著他是不是從精神病院里逃出來的那些傳聞。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就像是墻頭上的小麻雀兒。
話題一旦被打開,便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老葉的話不多,但句句能畫龍點睛。后來大家又聊起了音樂,聊起樓上的樂隊,聊起平日里我們那些荒唐的鬧騰。
老頭兒,真是難為你啦。在天子們腳下,不知您是怎么苦苦支撐住的。很抱歉,讓您飽受折磨,以后再也不會啦。大伙兒輪番走上前去,低下腦袋表達心里的愧疚。
輪到小健將的時候,丫直接跪在地上沖老葉磕了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