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半,鬧鐘一響,黎錦在被窩里垂死掙扎的了幾下,終究還是爬起來開始收拾自己。
在一眾襯衫中,睡眼惺忪的她選擇了件寬大的T恤T恤,打算用衣服后背上快樂的唐老鴨來撫慰一下熬到周五的自己。
關門前從蒸鍋里撈出已經熱氣騰騰的包子和雞蛋,黎錦匆匆匯入早高峰的打工人潮中。
工作日里,軟件園區的一棟棟大廈總能肉眼可見的散發著無數的怨氣,黎錦每每在等電梯時看著跟自己一樣面無表情、行尸走肉的社畜們,總能想起仙劍三里的陰蝕王,他也就是生不逢時,不然今時今日的他,早就一統世界了。
電梯從負一樓上升,停至一樓,涌入的人流一如既往的把黎錦逼入角落,挨著一位苦大仇深,大概把香煙當米飯吃的大哥,黎錦默默低下頭,屏住了呼吸。
到了最大承載量,電梯忍不住發出警報,外面的人無奈停止腳步,又蜂擁去等另一趟電梯。
對于要卡點打卡的打工狗來說,擠電梯無疑是工作里的另一門學問。
黎錦所工作的公司在高層,有著算是這片辦公園區里數一數二的好風景以及高規格的裝修,背靠著一家高精尖企業和永,她的老板蹭到了一小片優雅的辦公區。
黎錦對于這份工作,還算是滿意,畢竟她已經在家賦閑一年多,一切都是重新開始。
而唯一令她最近十分困擾的,就是時不時出現在桌面上的咖啡和小紙條。
是可忍熟不可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擒賊先擒王!
黎錦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面,足可以體現她的煩躁,她腦子閃過無數語句,不斷激勵自己:站起來,萌萌!
這一激勵,便是一整個上午。
黎錦神色恍惚的穿過辦公區,去前臺處拿自己的外賣,決心在美好的周五下午,一定要快刀斬亂麻。
直到臨近前臺,她才發現原本應該空蕩的前臺及休息區,站了好幾個人,頗有一種正式會談的模樣。
正好她八卦同事劉慧也跟了上來去拿外賣,黎錦就縮在她旁邊,打算悄無聲息的在這一群人背后撈出自己的午餐。
與此同時,結束了一通電話的顧焱,正從和永的窗邊咖啡吧往前臺走去。
他不經意間瞟到了一群人中隱約出現了一只跳舞的唐老鴨,在色調暗沉的襯衫和POLO衫之前尤為惹眼。
這只唐老鴨在人群后晃動了幾下,再出現時,顧焱已經可以大致看清,穿著唐老鴨T恤的高馬尾姑娘,身形單薄,背挺得筆直,就像從前黎錦走路時的模樣。
顧焱心下一動,偏頭去看這位唐老鴨的模樣,卻見和永的老板直直迎了上來,將他的目光全都擋去。
再有空隙時,后方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
拿到外賣的黎錦迅速解決了自己肚子餓的問題,來到辦公區旁邊的露臺,享受一下靜謐時光。
和永的員工們在樓下有內部食堂,這當然是她們這種蹭辦公區的人擁有不了的,但好在當那些員工都出去吃飯后,這一小片露臺就是私人獨享了。
黎錦靠在玻璃護欄上,看著樓下不遠處一片人工湖,今天的廈城云層厚重,擋住了夏日熱辣的陽光,讓吹來的微風都有了一絲清涼。
她在過去一年多的時光里,總是會頻繁的在帝景園那處的大露臺上席地而坐,夜晚的瓷磚有時是被氣溫熏得微燙有時是被寒風吹得冰冷,她在露臺上看過樓下的車水馬龍,也聽過寂靜深夜里蕭瑟的雨聲。
那么多種聲音交織回蕩在房間里,是喧鬧也是寂寥。
更是她為此付諸無盡的淚水。
黎錦并不是個繾綣于舊夢的人,但十分偶爾的,那些過往也會如云煙略過,給她的心上帶來陣雨。
而今天,驅散云煙的不是和煦陽光,而是轟隆隆的雷聲。
“那個,你吃完飯了嗎?”李文不知何時也出現在露臺上,如少年一般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
黎錦就像今天那個超載的電梯一樣,警報嗡嗡作響。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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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少男的心就這么被撕碎了嘛?”
令人愉悅的周五晚間時光,黎錦正靠在家里沙發上與自己相隔百里的黃茉茉視頻通話,交流這一周的新鮮八卦。
黎錦頗有些無奈,說:“大概淺碎了一下吧,反正下班時整個人不太好?!?/p>
“嘖嘖嘖”黃茉茉感嘆“可惜啊,不是弟弟你不好,是弟弟你太年少?!?/p>
“你去死!”黎錦跟好友互嗆“小心我去阿姨面前蛐蛐你晚婚?!?/p>
提及此,黃茉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感嘆道:“你都不知道我媽最近搞了些什么相親對象給我,真是會謝。”
黎錦瞬時起了興致,頗為認真的調小了電視聲,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而在廈城的另一端,觥籌交錯間,顧焱掃視著在場所有人的衣著。
已經談妥的投資慶賀宴上,沒有那只跳舞的唐老鴨出現。
喝完杯底剩的最后一點氣泡酒,黎錦挪了挪身子,躺平在沙發上。
她嘴里還泛著氣泡酒的甜味,卻從中嘗出酸澀。
電視發出聲響,劇中的男女主角正經歷著愛恨情仇,只聽女主角說道:“我們再也不會有以后了。”
黎錦鼻頭不知怎么也被淡淡的酒氣熏染,讓她覺得一酸,眼角已經在不覺中滑落淚滴。
我們再也不會有以后了。
是那樣一個明媚的早晨,她心里回蕩著這樣的話語,一點點將自己的痕跡從那個屋子里抹去。
以為的長耗時,不過短短一個半小時。
從衣服到化妝品,從書籍到證件。
黎錦看著被快遞大哥拿拖車拖走的幾個紙箱,分辨不出心中的滋味。
她站在門口回頭去看這處寬闊而華貴的住宅,似乎少了這么一些東西也沒有改變它的昂貴。
黎錦花了一年多的時間,一點點在這里增添上屬于她和他的氣息,冰箱上會擺動尾巴的小貓冰箱貼和能轉圈的雪花,墻上懸掛的油畫,茶幾上那個不規則形狀的藝術花瓶——它曾被黎錦用無數鮮花裝點的燦爛鮮活,如今只留一半略帶渾濁的水。
黎錦不喜歡冰冷的家,她努力去讓這個房子從瓷磚到吊頂都能有溫馨的感覺。
她拎著最后一點零碎的物品,轉身走了出去,輕輕合上大門。
一梯一戶的房子,總是如此安靜,能讓人聽到門上鎖的聲音。
就像過去那些時光里,她能清晰聽到自己午夜夢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