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這月亮不錯。”手指向窗外,眼前的月光暗了幾分。我抬眼,眼看著月亮被殘云完全遮蓋。
一時語塞,阿伯特接著我的話說了下去。
“剛才挺圓的,話說今天幾號了,你們中國是不是有句話,叫‘史悟的約涼石榴遠’,那是什么意思?”
我們很默契的沒有繼續上一個話題,只是走在已經停運的自動人行道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一路走到底,我已經想不出任何閑聊的話題。好在他話多,我只需要安靜聽著。
阿伯特在玻璃外墻前停了下來,轉身向我。手在腰間摸索了一陣,解下一把刀。他向我招手,示意我將手伸過去。
刺刀很有分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將刀從鞘中抽出,發現整把刀都是黑色的,是我喜歡的風格。
刃身上還有用激光雕刻的字母。
“我的名字。”阿伯特用手指輕輕撫過凹陷的文字,末了又將手放下。
“M9式多用途刺刀,它現在是你的了。”
我并不意外他的話,看動作也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是好奇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還剩多少時間,但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挺矯情的,不是嗎。”他有些別扭的摸了摸頭,不過很快他就再次看向我,正色對我道:“跟你說點正事。”
“東湖并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作為一個抵御感染者的堡壘或許還算安全。但你知道,主要的問題并不在那些東西身上。”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們是不會收留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的,具體我沒有辦法告訴你,這只是我在東湖做了四年雇傭兵獲得的經驗。”
“東湖的內部競爭很激烈,如果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就不會有公平可言。不過你們很幸運,你們認識何芷。她是個好人,你們跟著她應該不會被為難。”
“她的父親在整個東湖集團內都有足夠的話語權,雖然平時會用這個嘲笑她,但其實何芷本人的能力是無可挑剔的。不論是就背景還是個人,她絕對能夠幫到你們,而且她也會盡力幫助你們。”
阿伯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盡量去信任她。”
“嗯”我應了一聲,跟著他一起繼續向右移動。
“除了這個,我還要告訴你:不要相信任何和你處在同一崗位的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去接近你。”
“就算我不說你也會這么做的吧。”
“正確的。”
回去的路上,我們難得的保持了沉默。一路沒有任何的感染者,看來梅拉里一行的清剿效果顯著。
臨時營地仍然很吵,不過這次不是我們的人在嬉鬧。走近了我才聽清,是梅拉里她們在唱歌。其他人大多安靜的坐在周圍,竟有幾分其樂融融的感覺。
她們唱著我聽不懂的語言,那帶有異域風情的旋律在空蕩的機場內回蕩,再歡快的曲調也會顯得悲涼。
我不想被他們的氛圍影響,和阿伯特悄悄在人群稍遠的地方坐下,順便打趣他,問他東湖雇傭兵的考核里是不是還有唱歌。
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我注意到他的情緒似乎也在被她們的歌聲影響。
森一和林肆應該比我們先回來,因為我看見他正與聽歌的眾人坐在一起,但林肆并不在這其中。
我環顧四周,并沒有發現他的蹤跡。直到阿伯特給我指了一個方向,我才看到兩個隱藏在商店中的身影。
林肆和…誰?
我重新將目光投向圍在一起的所有人,點了一遍人頭,然后暗道不妙。另一個人居然是劉與。
很奇怪的走向,劉與和林肆單獨談話,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我回頭看了一眼阿伯特,他回了我一個挑眉的動作。
“幫我拉開劉與。”
他伸出手對我比了個“ok”,然后撐著身后的柱子站了起來。
其他人似乎在拉歌,我無心關注,帶著阿伯特繞到了那個商店的后面。是某個奢侈品香水店,里面是散不掉的香氣,混合著我們身上濃重的鐵銹味,熏得人頭暈。
我們沒有刻意放輕腳步,看得出屋內二人聊的很投機,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到來。
“我和她嗎…以前關系還挺好的來著,后來……怎么跟你解釋呢?就是…你覺得她這個人記仇嗎?”
猜也知道劉與說的是我,語氣比我想的要輕松,甚至稱得上平靜。我以為早上的話會讓他生氣或是其他什么的,這么看他的接受能力比我想的要強。
“記仇嗎,我不知道,至少她沒……”
“喲,聊什么呢,還躲著大家。”
我直接走了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打量著兩人。
劉與的臉上劃過一瞬的驚愕,林肆倒是對我的出現沒有多大反應,“沒有躲著誰,是他們那邊太吵了。”
我對阿伯特使了個眼色,他也不負所望,直接笑著上前摟住了劉與的肩膀。
“劉,我們之前似乎有不少誤會,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他笑的很假,倒也不需要他演的多好,畢竟我們的目的很明顯。他們也都清楚,我想和林肆單獨說幾句話。
二人沒有走遠,不過距離夠了。我走到剛才劉與站的位置,和林肆面對面,外面的自然光正好能照在他的臉上。
“你們兩個,什么情況?”
出乎我意料的是,這句話是林肆問的。
“我們,怎么了嗎?”說起來這不到兩天的時間里,除了何芷,和阿伯特交流最多的人就是我。不,可能比何芷更多。
“就是正常社交嘛,他也沒多少活頭了,所以和我說了很多東西。就是這樣,沒了。倒是你和劉與,你們兩個,什么情況?”
林肆看了一眼門外的二人,“我們也是正常社交,他只是找我問了一些關于我的事…也有一部分和你有關。”
我微微點頭,他見我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就繼續說了下去。
“你們兩個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不覺得他對你敵意很大。有誤會還是早點解開吧。蠻不好的這樣,我和他也是這么說的。”
“沒有。”
“沒有就好。”林肆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我相信你。”
外面陳炘在唱《過火》,即使已經檢查過一遍,我還是忍不住擔心這樣會招來感染者,好在并沒有異動。
很久沒有這么放松過了,或許我也可以松懈一點。
于是我拉著林肆離開了香水店,劉與和阿伯特二人就在外面不遠處,一人找了一根柱子靠著,估計也沒說過話。
八目相對,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什么。我看向劉與,后者則將眼神瞟向別處。
林肆戳了我一下,示意我過去和劉與說點什么。有點詭異,不過我還是聽話的照做了。“既然把話都說開了,劉與,差不多也該和好了。”
說著,我向劉與伸出手。他遲疑的看了林肆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將手伸來同我握了手。
我看到他用口型對我比了一個“麻煩。”
越發搞不懂他想要干什么了,或許是之前的話讓他有了別的打算,我不知道,本來覺得實話實說會比應付他更真誠些。
想了想,這幾年下來,他不可能不懂我的意思。
我沒有再多說什么,招呼幾人歸隊。其他人并不在意我們幾個,一行人載歌載舞的,直到遠處天邊的光點逐漸向我們靠近。
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么。隔著玻璃,仍能清晰看到黑色的小型客機逐漸降落在跑道上,滑行過后停在了草坪中央。
我們將梅拉里幾人松了綁,松開繩子的一瞬間,我們默契的向后撤了幾步,看起來挺沒出息的。
梅拉里沒有說話,她帶著她們隊里的其他人走在前面,畢竟路是她們開的,她們自然比我們更了解些。
一路上干凈的異常,除了到處都是的血跡以外,沒有任何尸體。估計是她們之前特地清理出來的。
走出航站樓的大門,凌晨的風吹在臉上,微涼。也不知道那風是不是被飛機帶起來的。
我聽到了槍上膛的聲音,被嚇了一個激靈,沒想到居然是阿伯特,他看著我,笑了笑。
他說是為了防止她們突然反水。
繼續向前走,卻發現身后的人沒有再跟上來,梅拉里一行已經停下了,其中也包括阿伯特。
他朝我揮了揮手,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無力感,令我難以適從。何芷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快步上前,去和從飛機上下來的人交涉了。
他們談的很快,那人回到了駕駛艙,何芷告訴我們可以上飛機了,先在飛機上休息一會,剩下的事之后再說。
登機前,我還是再一次回頭望向航站樓門口,只是這次,我沒有看到阿伯特的身影。我也想向他揮手道別來著。
飛機里很豪華,頭頂是暖黃的燈光,四人一排,中間由過道將座椅兩兩隔開。
看著其他人陸續入座,我也隨意找了個不前不后的位置靠窗坐下。
我閉上眼,身旁似乎又坐了誰,但是我不在乎。
堅定的槍聲刺激著我的神經,又或許那只是艙門關閉發出的聲音。
“我會留在這里,所以請你帶著它離開。”
“我這到這很奇怪,但…不要忘記我。”
不自覺將手中的刀握的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