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吧！”

第二天一早，情閱炒了三個菜，將已經溫熱的綠豆湯一碗一碗盛好，便招呼眾人動筷子。

雨還在下，蘇卿卿自然沒走。

“不用等帝師蘇公他老人家嗎？”

蘇卿卿優雅地提裙坐下，柔聲問道。

飯桌上放了五碗湯五雙筷子，旁邊有五個凳子。她數過了，溫度溫序和她這是三個人，那么還有兩個位置，一個是帝師蘇公的，還有一個是？蘇卿卿看了看一早就在忙著炒菜熬湯的年輕姑娘，難道她可以上桌吃飯？若是如此，那她的身份......

如果她是丫鬟，她沒資格坐在這個桌子上吃飯。如果她是眼前這兩位的什么親戚或朋友，自己沒道理從未聽說過，蘇卿卿疑慮重重。

“不必，師父不和我們一起吃。”

溫序回道，眼神掃過情閱。

看著這丫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就去拿饅頭，呵，今天的飯恐怕她是吃不到嘴里。溫序冷笑，他很期待這丫頭待會兒的表情。

“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來吃飯啊。”

情閱見蘇卿卿的丫鬟黃潤站在她身后，一動不動的，便伸出拇指歪頭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叫黃潤過來坐。

在畢國，一般情況下，下等階級姓氏的人沒有資格和上等階級姓氏的人坐在一起吃飯，丫鬟更是不可能與小姐同桌。情閱這幾天頓頓和兩個師兄一起同桌吃，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一點。

蘇闕教導徒弟自力更生，自己卻在酒樓預定了一日三餐，每天到了時辰管家就去拿。帝師老人家吃獨食吧，又覺得吃獨食太冷清，便總是叫管家陪他吃。

因此情閱來了以后，每次吃飯都只有她和兩個師兄一起吃。三個人商量好了輪流做飯，一人三天，今天剛好輪到情閱做飯。

五個凳子，情閱擺的剛剛好，溫度一個溫序一個她一個，兩個壞東西一人一個。

但眼下她的手還沒碰到饅頭便看到黃潤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怪物，然后一臉不高興的回道，“你說笑了，我是小姐的丫鬟。”

黃潤以為情閱在故意取笑自己，這死丫頭，竟然敢當眾拿她取樂，知道她不配跟他們一桌吃飯還這么問。

“不知這位姑娘是？”

蘇卿卿看著情閱，終于問出了她昨晚就想問的問題。

情閱反應過來什么，一時語塞，訕訕的收回拿饅頭的手。

肯定不能說她是師父的徒弟，不然會害慘師父的。情閱知道這一點，但是具體說什么身份好呢？她低頭看著碗里的湯，胃口全無。

溫序一手撐著下巴，嘴角微微勾起，“她是這府里的丫鬟”。

果然是丫鬟，蘇卿卿松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更疑惑了，“既然是丫鬟，那你應該姓黃吧？不知你的名字叫什么？”

皇族和貴族的丫鬟家丁一般都用的是黃姓的普通人，普通人家比較富裕的家庭用的丫鬟家丁又都是賤民。現在這是在帝師府上，肯定不會買賤民做丫鬟，所以蘇卿卿推斷，她姓黃。

蘇卿卿話里的意思很明顯，你不是姓黃嗎？你一個姓黃的人怎么敢和我們一桌吃飯？

溫度靜觀這場面，心下了然，溫序是故意在給情閱挖坑。可是他也明白，現在的情況，情閱對外的身份，只能姓黃。

貴族蘇姓和皇族溫姓所有出生的人都登記在冊，由皇族中人嚴格把控，每個人都有自己惟一的認證身份的姓名符。

情閱來歷不明，這幾天師父正在想辦法幫她制造假身份，否則她在長安城連蘇府的大門都出不去。一個沒有身份的人出現在長安城，如果運氣不好被軍脈巡街的士兵查到，是可以被不論緣由就地誅殺的。

可是縱是師父，人脈頗廣，最好的結果，也只能幫情閱弄到姓名把控沒那么嚴格的普通人姓氏，黃姓。

長安城里，是不允許賤民出入的。貴族以上的姓氏弄不到，賤民的姓氏不配進入長安城。眼下情閱出現在長安城蘇府，只能讓她姓黃。

如果姓黃，便只能是蘇府的丫鬟。

“我......”情閱很想說自己不是丫鬟，但是她不能。她是這府里的丫鬟，是她出現在這里惟一合理的說法。

溫序這是陽謀。

“我叫情閱。”情閱張了張嘴，也只能默認了。

“你是丫鬟怎么能上桌吃飯呢？”

黃潤的語調又尖又細，仿佛情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黃潤之所以能作為蘇卿卿的心腹，就在于她是蘇卿卿的第二張嘴，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幫蘇卿卿說出想說而又不方便自己說出來的話。

“是我允許的。”

溫度捏著筷子的拇指微微收緊，這個問題，他不喜歡。

溫度生來高貴，擁有姓氏制度下最大的特權，但他不喜歡高等姓氏把低等姓氏的人踩在腳下這件事。從記事起，就不喜歡。

“三皇子一番好心，不拘小節，但是以后還是不要讓這種人上桌了，否則傳出去，會授人以柄。”蘇卿卿溫聲建議道，“不過放心，今天的事我和我的丫鬟都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蘇卿卿確實是一片好心。高等姓氏的人和低等姓氏的人一起吃飯，這種事傳出去，是會被人笑話的。

允許情閱上桌，在蘇卿卿眼里，是一件非常出格的事。

在溫序眼里亦是如此，如果不是師命難違，溫序覺得情閱連和他站在同一個屋檐下都不配。

可是溫度似乎總是在這方面和他有不同的想法。現在他倒要看看，溫度打算如何應對蘇卿卿。

“是我失了規矩。”情閱連忙接住話，起身遠離餐桌。她比任何人都討厭現在這種局面，可是她不想給溫度惹麻煩。

溫度看著情閱，忽然想起來，那天在槐樹下，她對溫序說眾生平等，言猶在耳。能說出眾生平等那樣一番話的人，如今這樣違心的屈服于當前的場面，顯然是為了幫自己。

“你們慢吃。”

溫度表情平靜，語氣沉緩，放下筷子起身離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覺得自己也不是這個桌子上的人？或許是從母親告訴那個小小的他，“溫度，不要用身份去看人，要用你的眼睛去看。”就開始了吧。

溫序勾起的嘴角逐漸下拉，溫度，很好，這就是你致命的缺點。就憑這一點，你注定沒資格和我競爭那張龍椅。

蘇卿卿尷尬的笑了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都說皇三子溫度處事進退有度，待人有如和煦春風。可是眼下這情景，又算什么？依她看，還不如皇二子溫序好把握一點。

情閱此時還不知道，正是因為這個小小的插曲，原本劇情里選擇了溫度的蘇卿卿，如今已經選擇了溫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