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廠里公布分房結果,甄大志的父親僅一分之差落榜。
中午下班,回到家里,大志和他爸爸老甄誰都不想多說話,老甄默默地倒了一小杯酒。大志媽看到了這情形,大概知道了結果,因為這兩天廠里職工家屬傳的沸沸揚揚的,都在討論分房這事。
大志爸爸開口了;“這他媽的分房方案誰設計的?分房打分跟家屬戶口掛鉤了。以前單位給了我一個城市戶口指標,讓我給家屬轉城市戶口。那時候還沒有你們呢,一個指標就解決咱全家的戶口問題了,當時我真傻,把城市戶口讓出去兩回,領導表揚我是不計報酬,勤勤懇懇的老黃牛,現在呢?戶口越來越難解決了,咱們家只有老大老二的戶口解決了,你看,因為戶口分不到房子了!”說完,呷了一口酒,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大志媽有點黯然。
大志爸爸繼續說:“你就說這分房方案,啊,這什么人出的這樣的主意?家屬的戶口影響分房了,請問家屬的戶口影響職工為單位做貢獻了嗎?但是,分不到房子就會影響職工的心情。這次分房,分不到的人心就涼了。”
大志媽說:“快吃飯吧,別說了。”
“我不說,我不說別人也這樣說。這單位哪,開始出現不公平了。”
大志也陪著他爸喝了兩口酒,這時候插話了:“爸,這房子正好到你那兒就分不到了,這他媽的太邪乎了。”
大志媽說:“哎!命里沒有莫強求啊!強求不來的。”
大志說:“媽,這事你別管,我下午找他們理論理論去。”
“理論什么理論?我在廠里二三十年了連套房子都分不到,用你去理論?”大志爸爸的酒勁開始上來了。“今天要不給我個說法,我他媽的不行甄!”
大志媽一看大志爸這勁頭,感覺不對勁,這是要出事啊?老甄在廠里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老黃牛,因為分房再鬧出點什么不好的影響,這不是做傻事了嗎?她趕緊說:“老甄哪,那今年分不到房子就等明年唄,咱這不是也沒什么事兒嗎?孩子們又不等著結婚啥的。”
大志看了他媽一眼,心里起了波瀾。心想:對呀,我還忘了這個事兒了,我還要結婚呢!雖說大哥還沒有對象,可是我這都說不定可以結婚了。我跟黃彩云都搞對象了,要是再這樣搞下去,我就得趕緊把黃彩云娶回家了,真想每天跟她在一起。于是他說:“媽,那可不一定啊!”
大志媽說:“不一定啥?去年分了一批,今年又分了一批,到明年還不得再分一批啊?等等吧,咱每年不也這么過嗎?”
大志爸爸說:“誰知道明年還蓋不蓋了?到現在都沒動靜,要是不蓋了,萬一老大咔嚓領回來對象了,你是結不結啊?”
大志心想:“非得老大領回來對象嗎?我也能啊!”然后他說:“就是,咱家三個兒子呢,誰知道明年有沒有結婚的?要結往哪結啊?住廚房啊?”
老甄兩口子一聽,這大志說話跟平時不一樣啊!大志媽扭臉看看大志,問道:“大志,你這是有想法啊!搞對象了是怎么著?看你這幾天不對勁呢!”
大志臉一紅,說:“這不是說房子呢,我就是這么說說,不敢吹。”說完,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老兩口有點懵,不知道大志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到了下午,甄大志跟著他爸爸到了廠長辦公室,廠長性曲,年齡跟大志爸差不多。大志爸先開口了:“曲廠長,那個分房方案誰提出來的啊?這么分合理嗎?”
曲廠長看到他們父子的到來就知道他們的來意,趕忙給找杯子倒水遞過來。“老甄吶,這個分房方案是咱們廠務會研究了三天三夜才確定的,這廠子大了,矛盾和問題就來了,我們幾個人啊,設計了好幾次,一次不合理,推翻了重來,又一次不合理,又推翻了重來,這不,已經是第九次了,終于大家都覺得比較合理了,我們才最后敲定。”
大志爸爸推開曲廠長手里的杯子,帶著氣說:“我不管你們怎么敲定的,這么分就是不合理。”
大志接過來說:“曲廠長,我爸也是廠里的老職工了,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每次廠里評選先進啥的都有他,怎么這分房輪到他這就這么糊弄過去了?”
大志爸爸接著說:“就這么分的話,不光是我不服,還有不少人不服呢,就這,還沒算上那些沒有資歷的年輕一點的職工!”
曲廠長說:“是,是,甄師傅,老甄,我們也知道,這房子是關系職工切身利益的事情,甚至比年終獎,比評選先進、勞模更重要,所以,我們也是非常,慎重就擔心有人不服這個分配方案……”
老甄打斷他的話,“誰沒分到房誰都不服,因為你這個方案設計的太不合理!我當年把戶口讓出去的時候你還不是廠長呢!那時候的人都是可以互相謙讓的,現在分個房子還要論家屬戶口了?家屬農村戶口的就分不到房子?老廠長要是看到這樣的事情都能把他氣醒了。”
這時候,又來了一名老職工,正好聽到老廠長的事情,老甄讓戶口的事情他知道,接過來話說道:“當時咱的老廠長你知道吧?他看到老甄平常都默默無聞、勤勤懇懇地加班,從來不計個人得失,本身就是廠里的這個”他豎起了大拇指,接著說道:“老廠長很欣賞老甄的職業道德。那年大冬天食堂的水管跑水了,全廠幾百號職工吃不上飯了,是老甄跳到刺骨的冰水里把正在施工的坑道里的水一桶一桶舀出來,其他人才把土墊進去慢慢地找到裂口,焊上。大家伙都覺得他有功,老廠長為這樣的人和事很感動,就把上級剛撥下來的家屬戶口這個城市戶口,挖水管的時候也有他,就主動讓給他了。現在趙大毛驢調回老家去了,老廠長人都沒了,沒人知道這個事兒了,誰成想分房子還能卡到這個事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