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夫人被大女兒說的心猿意馬。女兒說的有道理，但是這道理從哪里講起呢？還沒聽說自己的孩子談戀愛，怎么就要張羅婚事？怎么跟親戚朋友們開得了口？況且全廠這么多人，自己的丈夫又是廠長，會上經(jīng)常講計劃生育，晚婚晚育，講注意男女青年的婚戀不要越軌這樣的事，輪到自己孩子，這以后還讓他怎么開口說？

曲夫人沉默了。

她平日里的氣焰似乎都被自己的孩子給一盆潑的水澆滅了。

她默默地回到臥室，一把拉住老曲的手。老曲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是幾十年來自己所沒見到的。

當曲夫人把大女兒的話說原封不動地說給老曲后，老曲瞪大了眼睛。

是啊，兒女們都長大了，到了婚嫁的年齡了。這些年自己忙于工作，認為孩子就是孩子，永遠是孩子，是有點太疏忽了。看來，該慢下腳步考慮孩子的事情了。

“大美這個主意倒也不是不行，現(xiàn)在我們還有別的出路嗎？話雖然這么說，但是如果出現(xiàn)了什么后果，那難看的就是我們了?！崩锨钅c百轉(zhuǎn)的樣子壓低聲音說道。

曲夫人點點頭。

老曲讓曲夫人把大美叫過來。

事情雖然是二美惹的，但是曲大美似乎成了她的代言人。

“大美呀，你媽媽把二美的事情跟我說了，我們考慮你說的對。我們已經(jīng)被動了，要是后面的事情處理不好，那將成為全廠的笑話?，F(xiàn)在我們需要知道對方是誰，人家是什么態(tài)度，我們要怎樣處理后面的事情?！?。

“爸爸，你知道廠里有個技術(shù)能手老甄吧？他家里有三個兒子?！鼻竺佬÷曊f道。

老曲點點頭。

“他家老二去年當兵復員的，剛上了班三四個月?！鼻竺劳Ｏ聛硗赣H，給他時間讓他想。

“是他呀，小伙子挺帥。”老曲隨口說道。

“嗯。”大美覺得有門。

“他們倆愿意那就隨他們吧?！崩锨坪跬讌f(xié)了?！暗遣荒苓@么隨便，得讓他家托媒人來說，否則這叫什么事兒？”老曲實在想不出來有什么借口能阻擋這件事的進程，但是他的心里卻怎么也不能突然地接受這件事。

曲夫人趕緊點點頭，似乎孩子出這樣的事情責任在她自己身上，不再凡事先進行反駁。而且她也覺得老曲到底是管理干部的頭腦，在這種時候想到這一招，多少還是能夠挽回一些面子的。

但是大美心里還有一件事不得不跟爸媽說，因為趁熱打鐵，成功率或許還是很高的，一旦事情降下溫來，再說就不好說了。

“爸爸，有一件事我就是覺得很奇怪?！贝竺腊欀碱^說道。

“什么事情，你說，大美?！备赣H慈祥地說。

“就是這個老甄，他不是工作年限也很久，而且那么多年一直是廠里的勞模，你說這樣的人分房子沒資格，我們的分房方案是不是又問題啊?！贝竺酪荒樢苫蟮貑枴?/p>

“這個事情呢，我們也考慮過，但是分房方案是廠領導，班子成員一致協(xié)商通過的，不是哪一個人說了算的，所以分房方案體現(xiàn)了一個民主集中制的原則?！崩锨f。

“可是爸爸，你考慮過沒有，民主集中制的確是我們黨的工作方針，但是，把它放在工作中是為了讓工作的結(jié)果更好，更符合人民群眾的意愿。而現(xiàn)在我們廠的分房原則把兩個老功臣放在人民群眾之外，這樣的民主集中制是過度的民主呢還是過度的集中呢？”大美因為喜歡鉆研，平時也愛讀書看報，所以她總是會說出一些令自己父親反思的話。

老曲也覺得大美讀書多，上學確實讓她開闊了眼界，學會了思考，能夠做到理論與實踐相結(jié)合。所以，每次大美的見地一提出來，他都是需要深度思考一下的。現(xiàn)在大美提的這個論點，他們廠里的那些干部、職員們還沒有提出來過，老曲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大女兒。

“有道理，大美，書沒有白讀的。世上萬般事，惟有讀書高。爸爸供你上這個大學真是太有用了。”老曲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又覺得這么說似乎不對，加上一句：“是你考上這個大學太有用了！”轉(zhuǎn)而對著曲夫人說：“繼續(xù)在三美和曲哲身上好好下功夫，讓他們也都考個好大學，以后的工作中，學歷越來越重要，社會還是需要大量真才實學的人才的?！?/p>

二美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趕緊跑過來問：“爸爸，那老甄家的房子有著落了嗎？”

老曲看著二美氣不打一處來，突然給他惹出這么大個麻煩。語氣僵硬地說：“要民主商議決定，別把單位的事情帶回家里來?！比缓缶团ゎ^上床準備睡覺了。

大美和二美回到她倆的小屋開始合計。

“姐，你說明天甄大志家能分到房子嗎？我覺得有門，本來這事就有爭議，今天甄大志和他爸爸到廠部去鬧了?！鼻乐钡卣f。

“鬧歸鬧，要符合條件才行，方案又不是一個人定的，要修改也得好幾個人商議，最后決定才行。”曲大美沉著冷靜地說話態(tài)度一直是曲二美學不來的。

“那要修改就一定得考慮大志他爸爸說的話。人常說，民不告官不糾，有人鬧了就一定先考慮鬧的這件事?！鼻赖靡獾卣f。

“你要知道，老甄鬧了，把房子給老甄；而房子已經(jīng)分下去了，就差拿鑰匙了，老甄有了房子，就必定有老劉或者老李分不到房子了，那樣的話，老李老劉誰的又要鬧了，最后大家一看，只要有人鬧就一定能解決問題，這樣下去，爸爸的工作就只能被動地被人否定來否定去，沒辦法干了?！鼻赖拖铝祟^，她也感覺因為自己的私欲讓爸爸為難，心里是愧疚的。然而，不這樣又有什么辦法呢？誰讓自己從小就喜歡甄大志呢？如果這個時候不出手把他奪過來，那這輩子或許就沒有機會了。她心里暗暗地下定決心，這次就這么硬著頭皮干了，以后自己好好孝順爸爸，報答他的恩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