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霖雨從沉睡中悠悠轉醒,耳畔傳來的是屋外淅淅瀝瀝的聲響。
她試圖從床上坐起,但動作間,一聲輕微的吸氣聲溢出唇邊——“嘶”,原來手臂上的傷口正隱隱作痛。
床邊一個白瓶子靜靜的躺著,環顧空蕩蕩的房間,安或已不見了蹤影,她小心翼翼的將白瓶子收入衣袖,開始梳理長發,一切收拾妥當,冷霖雨輕推開門出了房門。
冷霖雨走出房門,徑直前往冷寒的住所,卻發現他的房門同樣敞開,人卻并不在內。心中頓時升起一絲憂慮,她開始在庭院及周邊搜尋冷寒的身影。四下張望之際,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片忙碌景象上,只見宋水江正全神貫注地指揮著一眾士兵,他們正在緊張有序地清理戰場、收拾殘局。
冷霖雨快步走近宋水江,“宋大哥。”
宋水江回頭,愣了一下,隨即對著冷霖雨揮著手說道:“你是跟在小公爺身后的侍衛兵。”
“宋大哥,好眼力。”
“昨夜你也受傷了,醫官可有看過。”
“多謝宋大哥,我這點小傷不礙事,你知道小公爺去哪了嗎?”
宋水江突然露出了嚴肅之色,小聲的對著她說:“昨夜小公爺差點就被奴彧的小可汗給,”說著他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現下傷勢嚴重被國公爺送回府里去了。”
“多謝宋大哥相告。”
冷霖雨拜別宋水江,心里不由得擔憂起來,該怎么回府呢?還是老法子?突然有人擋住她的去路,思緒被打斷。
“冷娘子。”對方刻意壓低了聲音。
冷霖雨機警的抬頭,“武曲!”
“冷娘子,快隨我走吧,別誤了回府的馬車。”說罷,武曲領著她朝著軍營右側走去。
冷霖雨趕緊跟了上去。
走了一會,武曲停下了腳步。
“首領,冷娘子到了。”
還沒等冷霖雨反應過來,一疊衣服就朝著她扔了過來。
“旁邊的房間里去換上。”眼前安或也是一身小廝打扮,用命令的口吻對著冷霖雨說道。
“哎喲!”接住了拋過來的衣服,冷霖雨手臂傳來的陣陣刺痛,她緊咬著嘴唇。
安或這才溫柔下來,輕聲道:“忍一下,一會回府,叫媛蘭過來幫你。”
冷霖雨聽到他溫柔了下來,嘴角一抹淺笑,乖乖的去換好了衣服。
一行馬車卸下了糧草,又排著隊出了軍營,冷霖雨與安或緊緊跟隨著馬車隊的步伐,一前一后,出了軍營進了城。
柱國公府佛堂里,
早早的長公主便開始禮佛。
冷寒被馬車送回府時,府里一眾人等,才得知昨夜出了驚心動魄的大事。長公主手中轉動的佛珠停了,眉頭微微收緊,覃嬤嬤焦急的等在冷寒的房門口,醫官再次確認了冷寒的傷勢沒有大礙,覃嬤嬤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吩咐了廚房準備可口的飯菜,便去佛堂回稟長公主殿下。
“殿下,醫官又來看了,公子大多是皮外傷,醫官說了養段時日便可痊愈。”
長公主收緊的眉,才慢慢舒展開來,停頓了的佛珠繼續轉動。
“殿下,國公爺好似沒有受傷。”覃嬤嬤說完,試探得看了一眼厲韻君。
厲韻君手上的動作稍頓了一下。
“嬤嬤如此周全,公子有你的照料,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殿下,公子最希望的一定是殿下的探望。”
厲韻君抬起頭,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又回眸看向身后的桑祁,桑祁倚靠在柱子邊,雙手環抱著長劍在胸前,長劍上劍穗的金絲依然的熠熠閃光。
“嬤嬤,本宮是被困在這一方土地的金絲雀,如何能出得去?”
覃嬤嬤并未打破沉默,她退出了房間嘆了口氣,長公主是被自己困在了這一方土地之中。
此時兗州郡的街道上,
算起來冷霖雨還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走在街上,積雪已被清掃到了道路的兩旁,白日里的兗州郡,車水馬龍,孩童們坐在街邊的臺階上笑容天真爛漫,街道兩邊的小販們努力叫賣,古樹下吟詩的郎君,和樓上探出頭的娘子,恰好一陣北風吹過,古樹上雪花掉落,吟詩的郎君被砸了正著,娘子笑吟吟的關上了窗,冷霖雨也毫不客氣的露出了笑意。安或靜靜地跟隨著走在前方的冷霖雨,目光卻始終沒有從冷霖雨身上移開。那一瞬間,他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稍縱即逝。
兗州郡百姓們的安居樂業,離不開邊關將士們的戍守和柱國公多少個日夜的殫精竭慮。
回到了柱國公府的馬廄內,媛蘭沖了過來抱住冷霖雨,拽了拽她,就開始哇哇大哭。
“小姐……”
安或向武曲使了一個眼神,武曲心領神會,上前拖開了媛蘭。
剛被媛蘭拽過的手臂,又開始滲了點血。
“小姐,你受傷了?”
話音未落,安或已拉著冷霖雨進了房間。
屋內,
安或拉著冷霖雨坐了下來。
“藥呢?”
冷霖雨想了想,從衣袖里掏出了那個白瓶子。
安或一邊吹著傷口,一邊輕輕的幫著冷霖雨上藥。
“為什么來救我?”
安或的手停頓了一下,“還你一個人情。”
“那照你這么說,上次我救你是為了還你人情,昨日你救我也是為了還人情,那我就還欠著你一次人情,再加上今日這一次,我豈不是欠了你兩次人情?”
安或淡淡一笑,“那你可得記好了。”
“對了,冷寒怎么樣了?”
方才輕松的氣氛,轉瞬消失不見,安或沉著臉,“這個你問我做什么?”
“房間里只有你,我不問你問誰嘛?”冷霖雨有些委屈道。
安或沒有理會她,出了房間。
沉著臉對著媛蘭說道:“去幫著你家小姐換衣服吧,小心她手上的傷。”
房間內,冷霖雨小心翼翼褪去了身上的衣衫。
“小姐,”媛蘭走進了房間,看著冷霖雨手臂上的血痕,眼睛又紅了起來,“今早小公爺被送回來的時候,沒看到你,我都被嚇死了。”
“我這不是沒事嘛。”冷霖雨笑著看向她。
“聽他們說了昨夜的事情,我真的好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說著說著媛蘭開始哭了起來。
冷霖雨反倒是安慰起媛蘭。
冷霖雨穿好了衣衫,終于換回了女裝,一襲青色衣裙,幾朵玉蘭刺繡,冷霖雨溫婉的長發飄飄。
“小姐,真好看。”媛蘭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
屋外,
武曲從外間走到了安或身旁低語,“首領,暗哨回稟前日,有一行人形跡可疑,喬裝出城。”
“查。”
“諾。”武曲拱手。
主仆二人,此時笑意盈盈的走出房門。
安或轉身,和冷霖雨恰巧目光相對,一眨眼的功夫,安或又收回了目光。
冷霖雨上前,“昨日,謝謝你!若不是你……”
“冷娘子,”安或打斷了冷霖雨的話,“步大漢可利不是你應該去招惹的人。”
“可是……我不能看著他,去傷害冷寒。”
安或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情緒。
“安或,真的謝謝你,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
冷霖雨望著他,深情卻又夾帶傷感。
冷霖雨和媛蘭回聽竹小院的時候,聽說冷寒醒了,直接折返去了冷寒的住處。
冷寒在臨近午時的時候悠然轉醒,他微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柱國公府,便要起身回軍營。
下人們硬是沒有阻攔住,直到覃嬤嬤的出現,冷寒這才消停片刻。
“嬤嬤,我得回軍營。”
“小公爺,醫官說了,您還得細細養著。”
“嬤嬤,我必須得回去。”
說著又往著院外走去。
“爺,馬北小將說了國公爺下了命令,沒有他的準許,您不能回軍營。”
冷寒不管不顧,吵著嚷著一定要回去。
這時,冷霖雨和媛蘭走進了院里。
“看來兄長已無大礙。”
冷霖雨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紛紛朝她投來了目光。
“霖兒。”
冷寒這才停止了下來,迎上前,他拉住冷霖雨的手,朝屋內走去。
覃嬤嬤屏退了眾人,轉頭看了看冷寒拉著冷霖雨的手,也退出了院內。
“霖兒,你的傷?”冷寒擔憂道。
“兄長我沒事,過幾天便好了。”
“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傷了。”
“我不過是一點皮外傷,不礙事的,倒是你還好嗎?你的傷怎么樣了?”
“沒事,養養就好了,”冷寒上前抱住了冷霖雨,“剛剛我差點就沖出城去了,昨夜我暈了過去,我好怕找不到你了,都怪我不該答應讓你留在軍營。”
冷霖雨掙脫了冷寒的懷抱,“兄長都怪我,我不該拉著你喝酒。”
“你回來了就好,后來發生了什么?”
“后來伯父便趕了過來,可利被嚇跑了,我就悄悄躲起來了。”
冷寒有些不可置信的聽著冷霖雨說著。
“嚇跑了?這可不像他。”
冷霖雨擠出一個笑容,尋了個借口,便回了聽竹小院,以免多說多錯。
邑都皇城東宮內,
太子厲徹瀾一身華服正襟危坐,案幾上攤放著一封剛被打開的信函,程洗馬站在一旁。
“殿下,今早二皇子被加封恪親王,賜了府邸,不日便搬離皇宮。”
太子淺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是帝王之術罷了。”
“殿下,再晚些時候,兗州郡的消息就會傳到陛下耳里。”
“靜觀其變。”
“傳信給安或,這段時日需得收其鋒芒。”
“諾。”
……
太尉府里,張太尉遞給了王管事一副小像。
“派人去查畫像上的女子是誰?”
“稟大人,柱國公府大公子留有一孤女,不知?”
“讓人再仔細查查。”
“回大人,派去兗州郡的死士已蟄伏數日,現下已查清,此前那個囂張的小子是太子小時候救下的孤兒名叫安或,其他的似乎被人刻意抹去,人是隨著長公主進的柱國公府,此人身邊親衛無數,武藝高強并非等閑之輩。”
“是時候該給太子送一份禮了。”
“諾。”
翌日清晨,
朝堂之上,皇帝收到的一疊奏折中,恪親王一派的多是彈劾柱國公治下不嚴,致使此次戰役中我軍損失慘重,希望陛下懲治柱國公,而太子黨的則是進言陛下,奴彧不會就此罷休,望陛下派送物資去兗州郡,就這樣一上午喋喋不休的爭論。
皇帝回到御書房的時候,頭隱隱作痛。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太監,趕緊上前,替陛下揉了揉頭。
“王顯,孤真的老了,朝堂已經不是孤的天下了。”皇帝閉著眼說著,顯得有些吃力。
“整個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才正值壯年。”
皇帝笑了笑,“王顯也只有你才真正了解孤,也只有你是陪著孤時間最長的,那些人嘴上說著一回事,心里卻想著另一回事。”
“陛下……”
說話間,陛下倚在案幾邊睡著了,王顯小心翼翼地從一旁取來柔軟的絨毯,輕輕覆蓋在了陛下的身上。隨后,他向周圍伺候的太監們投去一個眼色,并輕輕擺手示意,眾人立即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地魚貫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