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與墨相遇已有一個多月，秋天已在不經意間到來。漫山的樹林染上了金黃，落葉在秋風中慢慢落下。

三樓天橋的門緩緩打開了。墨跟著離泠離開天橋，走進圓塔。

“實驗數據已經足夠了。辛苦了，今天就休息一下吧。”

墨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進入那座深灰色的高塔了。

那座高塔只能通過三樓的天橋進入，沒有其他大門。塔里的樣貌與墨見過的所有建筑物都不同。一間間方形的房間劃分了不同的區域，雪白的墻壁反射著柔和的白光。房間里放著各式各樣的古怪機器，但即使因機器啟動而產生了嗡鳴，這座高塔仍寂靜得可怖，仿佛純白的墳墓。

離泠每次帶墨進入高塔，都會用機器對它進行檢查。檢查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的會痛，但絕大多數沒有感覺。或是讓它做一些測試，從答題到真實場景的模擬，種類繁多。

墨并不知道實驗的目的，也不了解數據結果的意義，它只是在單純地服從離泠的指令。多年的見聞與經驗告訴它，不聽話的奴隸往往會受到極其殘暴的懲罰。更何況離泠已是相當溫柔的主人，墨不想讓她失望。

所以，我只要按照離泠的要求去做就好了，不要問太多，不要想太多。墨告訴自己。

“已經下午了……”離泠瞄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轉頭看向墨，“要不要去花園里坐坐？最近天氣涼爽，很適合在湖邊喝點下午茶。”

“好。”

“……那我去煮茶，你先去花園里玩吧。”

“好的。”

“……”離泠注視了墨幾秒，但最終什么都沒說，轉身下樓了。

……

兩座高塔與花園被低矮的籬笆從森林中分隔出來，面積不大，但小巧精致。籬笆下開滿了鮮花。各個時節的花朵在此刻競相開放，不同地區的植物在此處茂盛生長。籬笆內是永不凋零的鮮花，籬笆外是隨風飄落的枯葉，時間與空間似乎在此處與外界隔絕。

墨伸出觸手碰了碰花瓣。全部都是真花，應該是用了某種法陣。這些本不該同時出現的花朵相互搭配，竟有種獨特的美感……

“這是我的老師獨創的法陣，能夠使不同種類的植物在同時同地生長開放。”離泠不知何時已站在墨的身旁，手上端著一個盤子，“茶已經煮好了，跟我來。”

墨跟著離泠穿過天橋下方后，湖邊的景色一覽無余。幾張椅子隨意地圍放在方桌旁，一側是廣闊的湖面。湛藍的湖水與晴空交相輝映，在風中漾起道道波紋。

離泠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子上，端出茶壺和甜點。等墨爬上椅子，離泠為它斟好茶，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吧，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對于普通百姓而言，享用甜點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只有在重要的節日才有機會嘗到一小塊最便宜的餅干。在平時，甜點只會出現在貴族和富豪的餐桌上。墨不清楚離泠有多有錢，但它經常能吃到離泠做的精致甜點。

墨望向桌面。幾個小碟放著不同的餅干和蛋糕，其中有它最喜歡的的檸檬慕斯。檸檬慕斯的上層是晶瑩剔透的淺黃色果凍，中間是奶黃色的芝士乳酪，最下層是褐色的酥脆餅干。墨卷起叉子嘗了一小塊，帶著奶香的甜味從絲滑的乳酪中擴散出來，略微的酸意恰到好處地緩解了甜膩感。潔白的茶杯盛著粉紅色的玫瑰花茶，散發出的清香與空氣里的花香融合在一起彌漫在花園中。

離泠端著茶杯，忽然開口問道：“你對那些實驗有什么感覺？”

墨的動作停頓了。“……應該沒什么感覺。”

“你有些害怕吧。我看得出來。”離泠的語氣依舊平淡，但話語的內容令墨開始慌張。

“我以后會努力做好的……”墨低下頭，思緒逐漸混亂。我有表現得那么明顯嗎？離泠會討厭我、拋棄我嗎？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我要收斂情緒，不讓離泠覺得我多事，我要證明自己有價值……

正當墨胡思亂想之際，離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帶著些微的無奈道：“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表達內心的想法。無論是我的命令還是提議，你總是只有簡單的接受，沒有表達過自己的想法。”

墨愣了一下，“我以為你不喜歡這些麻煩……”

“不是的，這不是麻煩。”離泠打斷墨的話，“這是必要的溝通和交流。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隸或附庸，你是擁有自主意識的獨立個體。你我擁有平等的地位，因此相互交換意見和看法更有利于解決問題和改進方案。”

墨抬起頭，對上了離泠漆黑而平靜的眼睛，一股奇妙的感覺在它心里涌現。它慌忙移開視線，“……我知道了。但我不太會表達……”

“當語言無法傳達情感時，就用表情和動作吧。我的家鄉有一句俗語，‘伸出手不會打笑著的臉’，笑容會減少人們溝通的阻礙。”離泠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么，“說到這個，我要向你道歉。我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不能有劇烈的情緒波動。為了避免暴露弱點，我習慣隱藏自己的情緒，所以你大概無法從表情得知我的想法。不過，如果我有任何不同的看法，我都會與你交流。”

微風拂亂了離泠的發絲，為往常的優雅中又添幾分慵懶。看著面前如深淵般神秘不可測，卻又向它展露真實的女子，墨微微揚起嘴角，“好的，我會努力的。”

……

又過去了一個多月，在這段時間內，墨逐漸適應了這種全新的生活。除了大量的學習之外，它也會在空閑時間幫助離泠做一些雜務，四樓陽臺的信箱已由它管理。

信箱內部刻畫著一種特殊的法陣，這種法陣能夠快速傳送小而輕便的物體，被魔女協會和魔法師工會廣泛運用于傳遞信件。當有信件到來，信箱頂部的鈴鐺因感應到魔法波動而發出聲響，提醒主人取信。

一天清晨，信箱的鈴鐺響了。墨放下書本來到陽臺，取出信件。信封封口處印著一個由神秘符號組成的圖案。

這個圖案我學到過，是魔女協會的標志。離泠很少收到別人的信，為什么魔女協會會寫信給她？墨在心里嘀咕著，把信翻轉過來，看了看背面。與往常不同，原本收信人處的署名變成了一個百合花與烏鴉交織的圖案。這又是什么意思？墨帶著疑惑，走向離泠的書房。

離泠看著手中的信，已經大致猜到了其中的內容。她嘆了一口氣，拆開信封，快速瀏覽起來。

“尊敬的‘永恒黑暗’女士：第十二次五年總結規劃大會即將召開，請您于下周天上午九點前到達黑暗山脈大斷崖下方參加會議。魔女協會最高理事會。”

唉，真不想參加這種無聊的會議。雖然離泠平日里已經翹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會議，但作為最高理事會中的一員，她不得不參加最重要的五年總結規劃大會。

離泠又嘆了一口氣。她手中的信被一股黑霧纏繞，化成了碎片，消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