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已早早交代老木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這天一大早,小六收拾好行李,坐在葫蘆湖邊的樹下等相柳。遠處的群山,湖邊的綠樹,碧綠的湖水,一切似乎還一樣,一個切似乎又不一樣了。小六撫上胸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想著相柳強勁有力的心跳,覺心中一片溫暖,這三百多年來第一次覺得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這顆心因為有人相伴而溫暖著。
一陣清悅的雕鳴傳來,小六站起來,對著相柳揮手,
"相柳,相柳”
相柳飛到近前,伸出乎,小六拉住相柳的手,雀躍地跳上毛球。
“什么事這么開心?“相柳看似隨意地問道。
"見到你開心啊。”
相柳沒出聲,嘴角卻輕輕地彎起一個弧度。
毛球載著相柳和小六在雲霧繚繞的群山間飛行,白云一朵朵從頭頂掠過,俯瞰只見一片連綿起伏的青綠山脈,依稀可見三三兩兩流水人家,看上去一片寧靜祥和。
“你的情況,玉山可能有辦法。”
"我的情況?”小六回過神,“我的臉?”
相柳點點頭,
"義父說這個可能跟玉山神器有關。義父己寫信給王母,去完九黎我帶你去玉山。”
“神農軍跟玉山有交情?“小六很吃驚。
”義父和玉山有舊,王母經常會賜些蟠桃仙釀,靈藥仙草給義父。“
”如果我當初沒離開玉山,說不定也會遇到你。“小六有點悶悶不樂。
相柳笑了笑。
“相柳,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不管跑去哪兒都會遇到?”
“是啊,都說了你是個有艷福的。”
“那自然。“小六心滿意足地挽上相柳地胳膊。
毛球在近市集的一處小徑停下,相柳抱著小六跳下雕背。
"你要去找個客棧住嗎?"相柳問道。
“不了,我想去找巫王,我爹爹和娘親大概在這里有個住處。”
“也好”,相柳手指了指前邊不遠處一處圍著五彩花兒的竹樓,那里就是巫王住處。”
”你如何得知巫王住處?“
”我和巫王有些生意上的來往。”
說著又拿出一枚小貝殼,
"如果有危險,捏碎它。”
小六接過小貝殼,上面還細心地穿了條紅繩,小六把它戴在脖子上,
"放心吧,我一個人走南闖北的,什么沒見過。“小六發現有個情郎還是蠻不錯的,并且這個情郎還如此好看,突然覺得自己賺大了。
”等我回來帶你去玉山。“相柳將小六額前的碎發拔弄到耳后,
“我走了。”
相柳飛快地在小六眉心印下一吻,招喚毛球,乘風而去。
小六目送著相柳遠去,直到看不見了,才轉過身慢吞吞向巫王住所走去。小六是第一次來這里,卻并不覺得這里荒涼貧瘠,這里的青山連綿起伏,無數小溪流從山谷中蜿蜒而出,家家戶戶都是依山而建的竹樓,靠山吃山,近水吃水,炊煙裊裊,從竹樓中裊裊升起。
小六順著石階走上竹樓,幾個小姑娘蹲在門口玩,個個梳著兩條麻花辮子,看上去約摸十二三歲左右,小六走過去,一個小姑娘抬頭打量著他。
“你是誰?”
“我來找巫王的。”
“巫王不隨意見人。”
小六知道百黎不喜外來人,
“我父母是百黎人,曾經住在這兒。”
“那你先等等。”
小姑娘走進里屋。
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右的中年婦女跟著走了出來,也是梳著小辮子但盤了起來,發上還綴滿了各種銀飾,身上也有不少片狀銀飾,腰間,手腕間系著一串串銀色小鈐鐺,小麥色膚色,眼神和善。
小六行了個禮。
“聽鳳丫頭說你父母是百黎人,你父母是哪個寨子的?”
小六想了想,“赤辰寨。”
巫王神色凝重起來,
”你母親姓什么?”
“我母親姓西陵。”
“你母親姓西陵?你是西陵家的孩子?”
巫王緊緊地盯著小六,
“是的。”
巫王繼續緊緊地盯著小六,不再說話,開始吟誦起一長串蠱咒歌謠,小六聽過這個,也在小時候背誦過,他跟著巫王一起吟誦起來,巫王神情驚異地停了下來,小六卻沒停,雖然唱得生硬,但還是一字不落地唱完了整首歌謠。
巫王眼中淚光浮動,她連忙將小六迎到屋內,給小六倒了一杯茶:“孩子,你千里迢迢來找我,是有事情問我,對嗎?”
“您聽說過情人蠱嗎?”
“情人蠱,顧名思義就是情人才能種下的蠱,中蠱的人命脈相連,心意相通,一人痛,另一人也感同身受,一人受傷,另一人也會受傷。”
“這個一般是姑娘種給情郎的。”巫王看向小六,
"能讓我摸一下你的手嗎?“
小六伸出手,巫王伸手握住。
“你身體里面確實是情人蠱。”
“有情人養情人蠱,斷腸人種斷腸蠱,情人蠱需要一對情人彼此心甘情愿才能種下蠱,同時這蠱又非常桀驁不馴,極易反噬,難以掌控,一旦有一人情變,蠱蟲會馬上反噬成為要命的斷腸蠱。可是只要利用得當,這蠱蟲也能成為救命良藥,兩人命脈相連,哪怕一人命懸一線,只要另一人依然生機勃勃,就能力挽狂瀾。
心甘情愿種蠱,小六右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想到種蠱那天相柳眼角唇邊的笑意,真是個傻子,小六心想。
"可有解蠱之法?”
“此蠱無解,種蠱要情,解蠱要命啊。”
"你想要解蠱嗎?孩子。“巫王眼神關切。
“不,我不想解蠱,只是想知道。”
“你是個姑娘吧,為何不已真容示人?”
“是。”小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不是我不想以真容示人,其中緣由復雜,我是無法以真容示人。”
“西陵女巫是百黎的恩人,赤辰是我們百黎的保護神。孩子,你就安心地住在這兒吧,把這里當成你的家。”
"我想住在我娘以前住的地方,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讓鳳丫頭帶你去。”
小六拜別巫王,跟著這個扎著小辮穿紅著綠的小姑娘走到一處竹樓處。小姑娘走到門口便不再入內。
“我先走了,你有事可以去巫王處找我,大家都叫我鳳丫頭。”
小六點點頭,小姑娘轉頭就蹦蹦跳跳著走遠了。
百黎的竹樓很有特色,底下是木柱打的根基,地基打得很高,竹樓離地面大概一層樓的間隔,旁邊有石階走上去。小六拾級而上,走過一條窄窄的走廊,站立于一扇紅漆木門前,小六推開門,走了進去。正中間是一個紅色的神龕,里面供奉著個火紅的赤辰木雕,一個桀驁不馴的男子踩著鯤鵬,一幅俯瞰天下,瀟灑快意的樣子。神龕前擺著各式水果及鮮花,看來這里常年有人打掃,干凈整潔。除了神龕外,這屋子就跟普通住宅并無二樣,往里走去是內室,有個小小的會客廳和臥室。桌椅擺設,一應俱全,簡單整潔,似乎告訴著別人這間竹樓的主人是個隨性并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小六看著赤辰的木雕,心情復雜。赤辰惡名在外,在九黎卻是人人尊重稱頌的大英雄,赤辰也曾放下自由自在的生活,走入紅塵,守護一處百姓的安寧。赤辰死后,百黎被打為賤民,男子生而為奴,女子生而為婢,所以每隔幾十年,都會有一批青年男女被送出去做奴隸,有些還能再回來,但絕大部分,都會在山外消失了蹤跡。千百年來,百黎能引起外界打探的,一個是赤宸,一個就是蠱術。
小六走過小客廳,走進臥室,努力地去感受娘親生活的足跡。小六雖然不明白娘親為什么不要父王,選擇赤辰,可似乎又有一點明白。小六想到相柳,想到涂山璟,可能在世人眼中,涂山璟相比于相柳要更適合他,但感情又豈是適合二字就夠了,人若不能聽從本心地選擇心靈相通的伴侶,一個“適合”的伴侶又如何能相互陪伴度過漫長的神生呢?我不懷疑自己的眼光又有什么理由去懷疑娘親的眼光呢?
轉眼間,小六在百黎已呆了一段時日,鳳丫頭隔三差五就會跑來找他玩,在得知小六是西陵女巫和赤辰的后人,鳳丫頭更喜歡往小六這跑了,還經常帶上她的小伙伴們,吵吵鬧鬧的,日子也過得相當有趣。小六也了解了更多關于西陵女巫和赤辰的故事,在這種一點一點的發掘中,小六已不再排斥赤辰是自己的爹爹,甚至開始有點驕傲。
這天,小六四處閑逛,遠遠的看見鳳丫頭無精打采地走著。小六快步上前。
“怎么啦?”
“小六哥哥,豆豆被送走做有錢人家的丫頭了,以后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她。”
說完,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小六明白,每一年,百黎都要送一批女奴去中原及各地地世家中為奴為婢。小六的心沉了下去,恍惚間還記得那個扎著小辮子,眼珠烏溜烏溜的小姑娘,心底涌起一股苦澀。小六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自己不是赤辰,沒法護他們一世安寧,甚至都不能把豆豆給救回來。小六只能緊緊地抱著鳳丫頭,默默地陪著她流淚。
安慰好鳳丫頭,小六心里堵得慌,便一人走向后山,隨著山路一步一步往山頂走。山中樹木茂盛,只有一條被人走出的小徑彎彎曲曲地通向前方,路邊花開得正艷,小六卻無心欣賞。小六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似乎完全無意又似有意識地不急不緩地走著,不知不覺中到達了山頂。九黎山多霧重,從山頂遠望,到處都是云霧撩撩,恍若仙境。山頂風大,狠狠地刮著小六的皮膚,小六也不想理會,覺得這種微微的刺痛有助于思考。小六想著赤辰為什么要走出大山,去和九黎百姓站在一起,而娘親,又是如何站在赤辰的身邊,和他一起守護這一片土地。而自己,作為他們的女兒,又能為他們做點什么呢?小六突然對著天邊大喊:
“娘親,爹爹,您的女兒,小夭回來了!”
“小夭回來了!!”
遠山隱隱約約傳來回音“回..來…了!”小六覺得那股郁悶之氣慢慢消散了,周身舒暢。
天邊傳來雕鳴。“毛球?”小六向遠處望去。
“相柳!”
毛球轉瞬飛到眼前,相柳滿眼含笑地望著他。
小六握著相柳伸出的手,爬上雕背。
“相柳,有沒有什么辦法重塑靈力?”
"怎么突然想重修靈力了?”
小六想了想,
"我爹爹是九黎的英雄,我娘親是九黎的恩人,我作為他們的女兒,享受著爹爹娘親重下的善因卻無法守護九黎百姓的安寧,甚至無法自保。這幾百年來只能蜷縮在他們帶給我的恥辱中自怨自艾,卻從未想過我能做什么?我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小六自我解嘲似地苦笑了下,
"我不配做他們的女兒。”
相柳靜靜地聽著,輕輕地攬小六入懷。
"相柳,你一個自由自在的妖怪,沒有家,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卻扛起了整個神農軍的未來,那是我爹爹的袍澤,我爹爹的故國。”
小六望著相柳的眼睛,
"人的一生不能只為了活著,還有一些比活著更重要的事情。相柳,我想和你一起,為百黎,為神農軍奔一個未來,守護他們的安寧,好嗎?”
相柳眼中震動,拿起小六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十指緊扣。
"好。”
兩人對視,會心一笑。
回到赤辰寨,小六帶相柳去祭拜了赤辰,打算跟巫王告別,然后去玉山。
兩人來到巫王處,說明來意。巫王笑道:
“這位是你的情郎吧!”
小六大大方方的??認了。
"好個俊俏的小郎君!你爹爹娘親會為你開心的。”
小六和相柳對視一笑。
“既然你們要走了,我想為你的爹爹和娘親祈福,讓他們泉下安心,也保佑你們幸福安康!”
"謝謝你,巫王。“
巫王帶著他們走入一內室,里面煙霧繚繞,布設了各種法器。巫王走上前,示意小六與相柳跪于下首。巫王取出一個銀色小碟,面向小六:
“可否取一滴鮮血?”
小六點點頭,咬破手指,擠出一滴滴入器皿內。巫王開始閉眼呤唱。突然間,巫王睜開雙眼,眼中出現驚異之色。
“怎么呢?“
小六不解。
“這個有點奇怪,”巫王沉思片刻,斟酌道:
“褂相顯示,西陵女巫并不在塵世之外…”
"什么意思?“
小六大驚。
"你是說西陵女巫有可能還在人世?”
相柳冷冷地看著巫王。巫王可受不了九頭妖王壓制式注視,有點結巴地說:
"褂相顯示,確實如此。其中緣由,我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