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街道拐來拐去的，弄得岱新很快便失去了方向感，許多店鋪都關著門，只有零星幾個人在路上走著，而且看上去都是心事重重，面帶恐懼的樣子。在她們經過的房子里，不時傳出敲鑼的聲音和不知道是什么樂器奏出的哀婉、凄涼的樂器。在這些緊關著的門里面，有人剛剛死去。

“我們到了。”清沅說道。

馬車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大門前，岱新在清沅的攙扶下下了車。

“將這個系好，遮住鼻子和嘴巴。”清沅將一塊紗布遞給了岱新，“這樣會安全些?！?/p>

岱新接過紗布，按清沅說的系在了臉上。

一打開門，一股濃重的藥味便撲鼻而來，岱新忍不住咳了幾聲。

她們來到了院中，岱新看到有幾個小火爐在燒著，火爐上面正煎著藥，剛才她聞到的藥味一定是這里傳出來的。

“今天怎么回得這么晚，怎么還帶了位客人來？”一名男子圍著白色圍裙笑盈盈地走了出來，岱新注意到他的圍裙上帶有血漬和藥漬，便猜他一定與清沅的身份一樣，是個大夫。

“這位是我的師兄，商清前大夫，是這里的主診大夫，我們所有醫官都得聽他的指揮和調配?！鼻邈浣榻B道，“這位是趙岱新姑娘，今日我帶她來救濟堂轉轉?！?/p>

“原來你就是司熙的未婚妻趙姑娘?！鼻迩靶Φ?。

岱新臉上閃過一絲絲尷尬，但又只能屈身行禮道，“岱新給商大夫問安了?！?/p>

“岱新姑娘不用太拘束，就隨司熙一起叫我清前就行了。姑娘是貴客，我便一同陪著姑娘逛逛吧?！?/p>

清沅見狀笑著湊到岱新耳邊輕聲說道：“我師兄呢最佩服的人就是司熙了，所以他這個便叫作愛屋及烏了?！?/p>

岱新低頭一笑，隨著二人走到正堂。

“桐丘地理位置特殊，因接近東厥，所以這里的風俗習慣與永安大不相同。幾年前，東厥突襲桐丘，造成百姓大量傷亡，整個桐丘不復以往生機，沒想到戰事介紹后，又有了瘟疫，死的人比打仗時還多，司熙便成立了這個救濟堂，醫治所有得病的人，而且還召集了許多四國的大夫，來這里無償治病，所以這里不僅僅只有西齊的大夫，還有其他國家來的醫官。”清沅娓娓說道，“一般午時過后，我們便會開門在這個院子里看診，前來看病的人很多，有時候多到整個院子都站不下。這正堂的左側是個藥屋，藥房在那配好之后，我們就在院子里煎藥。”

岱新點了點頭，突然聽到正堂的另外一側傳出的呻吟聲和叫喊聲，那聲音痛苦得已不像是人的聲音。

“那邊就就是內屋了，我就不帶你進去了。”清沅用平靜的語調指著正堂的右側說著，“所有重癥的病人都在里面。”

正巧一個大夫模樣的人推門而出。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岱新聽到里面恐怖凄厲的叫聲，讓人不禁打了寒顫。

出來的人徑直走到清前面前說道：“昨天那劑藥還是不行，有幾個喝了又吐。”

“我隨你進去看看?！鼻迩稗D身對岱新說道：“我就不陪岱新姑娘了，要是姑娘不急著回去，不如到時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飯?！?/p>

清沅帶著岱新穿過一個院子，岱新看到地上并排放著兩個長方形的東西，上面蓋著棉布，清沅解釋道：“得了瘟疫的病人就得馬上抬出去，給后面的病人騰地方，這些都是要火化的。死的病人還有些是醫官，在給病人診治的過程中也不幸染上了疫癥去世，這兩年死了很多我們稱之為戰友的人，盡管情況如此嚴重，還是會有新的大夫從各國過來?！比缓?，她又說道：“前面這個院子就是孤兒院了。”

她們沿著走廊向前走，先是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大房間，里面有許多姑娘在里面縫補像是軍中將士們的衣物。

“這些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孤兒，白天干些活，為司熙的軍隊縫補盔甲，既可以賺些散錢，也可以分散注意力，讓她們不要去想瘟疫。晚上，只要司熙有空，他都會盡量安排來這里教她們讀書?！?/p>

看著清沅一一詳細地介紹，岱新隱約覺得，清沅身上還有一種她說不出來的品質，正是這一種品質愈發讓她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扭捏。

她們來到第二個房間，里面是一些更小的孩子，女孩男孩都有，但是女孩兒巨多，整個房間吵吵鬧鬧的，只有一個大一些的姑娘在照看她們。

“司熙很喜歡和這些小孩子待在一起。”清沅說道，“他常常都會來這里陪他們玩一會兒。他們如果哭鬧個不停，只要司熙把他們抱起來，他們就會高興地笑起來。”

她們看見了清沅便一窩蜂地擁到了她們這邊，清沅俯下身子撫摸著她們。這些孩子都穿著一樣的衣服，個個面黃肌瘦，岱新本能地嫌棄了一下，可清沅卻慈祥地站在她們中間，在她們要離開時，孩子們都不讓她走。

她們沿著走廊繼續走著，清沅說道：“這些孤兒原本是收養在司熙軍中的，但人數越來越多，變得不方便，所以她們也遷了出來，搬到了這里。其實，她們有些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兒，只是因為打仗和瘟疫，他們的父母不想帶著他們了，尤其是女孩，大人們覺得是個累贅，想盡快丟掉。”

穿過孤兒院，在整個院落最盡頭的是，是一間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房子。

“這個是天神廟堂，進去看看吧?！鼻邈湟沸峦镒呷?。

廟堂里面雖破舊，但卻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廟里供奉的不是岱新認知里的佛祖與菩薩，而是一位穿著異族服飾的女子，看著像仙女娘娘。有幾位醫官倚靠在四周的墻壁上休息。

“天神娘娘是桐丘人的信仰，這座廟宇曾被戰火摧毀，后來得到重建，上面的祈福畫都是我們幾個醫師還有孩子們一起重新描繪上去的。因為天神廟在救濟堂旁邊，所以平日里沒有很多人來這里祝禱，只有一些醫官還有孤兒院的孩子會來這里透透氣。神像的后面有兩個房間，供醫官們休憩的，清前和其他人就住在這里，而我雖在救濟堂幫忙，但本職是司熙的大夫，所以會睡在別府?！?/p>

岱新輕輕撫摸著墻上的畫，眼睛不明所以地開始濕潤起來，心也開始平靜和放空，所有畫表達出來的意思大概都是人們感激天神對子民的眷顧，希望天神能繼續護佑住這片土地。她發自內心地稱贊道：“畫的很好?！?/p>

走了一圈后，天色也沉了下來，清沅便將岱新留下來在救濟堂一起吃晚飯。桌上的飯菜比她在別府吃的還要樸素簡單，清沅說是一些大一點的孤兒女孩做的，她們在孤兒院長大后，也開始在這里幫手。岱新覺得這一餐能勝過她之前在永安吃過的山珍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