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氣反復(fù),一會兒冷一會兒暖,正是到了長輩們口中說的“倒春寒”的時節(jié)。昨日日,清前,清沅還有幾個大夫去了軍營進行半年一次的為士兵看診,軍中人數(shù)眾多,他們沒個三四日可回不來。沒有好友在側(cè),岱新也多了許多獨處的時光,此時正坐在暖火爐邊手上捧著一本《博物志》。
同樣的圓月,同樣的星星,甚至同樣的寧靜,可桐丘的夜晚一定跟永安的夜晚很不一樣。
她不知道此時遠方的司熙在干什么,是否會與她一樣,不經(jīng)意地時候想起彼此。
“岱新姐姐——”就在這時,小雪跑了進來,“外頭側(cè)院里有一個人暈過去了,不知道他是誰,你快去看看。”
在小雪的指引下,岱新看到外頭院墻邊倒著一個男人,一動也不動,讓岱新懷疑他是不是死了。她慢慢走近蹲下身來,用手放在男子的鼻子處,見他還有鼻息,對小雪說道:“他還活著,外面冷,我們現(xiàn)將他扶到房內(nèi)去,待會你去把陸大夫找來。”
房內(nèi)的暖意讓男子逐漸恢復(fù)了些意識,岱新將煲好的藥端來細心喂男子喝下,男子慢慢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你是誰?為什么會暈倒在救濟堂?”岱新有所防備地問道。
男子答道:“我是從很遠的地方而來,來找一個人,可不巧一來桐丘就犯了舊疾,幸得姑娘相救。”
桐丘有很多與親人失散的人,有許多逃離的人也會陸續(xù)回來找尋自己的親人,司熙為此也做了許多安排,岱新嘆了口氣:“你是來找親人的?”
男子盯著岱新說道:“算是吧,我來找一個對于我很重要的人,我不小心把她弄丟了,有人和我說,她或許會在這里,所以想來偷偷地來看看她……”
岱新延著他的話繼續(xù)問下去:“那你找到她了嗎?”
男子突然輕輕握住了岱新的手,神色恍惚地說道:“我想……已經(jīng)找到了。”
說罷,他漸漸地睡了下去,呼吸也變得沉了起來。
“剛才他喝的藥,有幾分安神的作用,他本身有哮癥,發(fā)作起來身子疲虛,所以藥效發(fā)作得快。今晚最好能有個人看著他,萬一哮癥復(fù)發(fā),可是件大事。”一旁開藥的陸大夫解釋道。
“我留下看著他吧。”岱新說道,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好歹也是一條生命。
“好。”陸大夫點點頭,“只要能熬過今晚,他就應(yīng)該沒有性命之憂了。”
翌日,待岱新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撐著手在桌臺睡了后半晚。見床上的男子并未有異常,她也著實松了口氣,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
“岱新姐姐,那個人怎么樣了?”見到岱新出門,小雪跑上前問道。
“他應(yīng)是沒事了,不用擔(dān)心。”岱新拍了拍小雪的肩膀。
“姐姐累了整宿,小雪給姐姐打了熱水,姐姐去梳洗一下吧。”
一晚上都沒睡得太安穩(wěn),此時的她的確需要用水洗洗臉清醒一下,正要離開之際,卻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
“岱新姑娘——”
岱新轉(zhuǎn)頭,見是昨晚的男子,乍一想到自己蓬頭垢面的,立馬用手捂自己的臉。
“我聽見這小女孩喚你作岱新,我應(yīng)該沒有叫錯吧?”
岱新?lián)u了搖頭,“你的身體還沒好,大夫說你要多多休息。”
男子笑了笑,行禮道:“姑娘昨日救了我的性命,于我是救命之大恩,所以在我眼中心中,岱新姑娘永遠都是如昨晚我們第一次見面那般明媚動人。”
“這也不是什么大恩。”岱新不再用手遮擋自己。不知怎么的,岱新望著眼前男子的眼神,只覺得他的眼神如同一個深邃的黑洞,想要把她吸進去般,讓她十分不自在。
“姑娘不必害怕,正如我昨晚解釋的,我來桐丘是來找一個失散已久的故人。”男子耐心解釋道。
“那你可找到了?”岱新再一遍問道。
男子本欲馬上開口,但又像怕嚇到岱新似的,想了想又說道:“找到了,但是我不敢面對她,她對于我來說,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只可惜我沒有保護好她,還傷害了她,弄丟了她。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讓她原諒我。”
岱新想他一定是為了逃命不得已丟下了自己心愛的人,這并不是個人的錯,是這個時代造成的悲哀。
“你都還未真正見到她,怎知她會不會原諒你。你若想明白了,或許我可以幫你們安排見面,亂世之中,能夠重逢是件極為開心的事。她是這里的病人還是大夫?還有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見面前的女子未有異常,男子鼓起勇氣又轉(zhuǎn)而說道:“我叫石頭。”
石頭?這名字怎么如此怪異可笑。
“石頭,我記住了,等你身體好些你便先離開救濟堂吧,這里畢竟是醫(yī)館,萬一你染上瘟疫就不好了。你若是想通了,再來找我,我一定讓你與她團圓。”
“岱新姑娘,石頭有一事相求,可否讓我留在這里幾日,我可以幫手,我也不怕瘟疫,我只怕見不到她。”
“可是……”
“岱新姑娘,我與她分離了很久,如今能重新找到她,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我一分一秒都想待在她的身邊。我會做很多事情,不會給你們造成麻煩,只求你讓我暗中守在她身邊,這樣我便就滿足了。”
見石頭也沒有什么惡意,且語氣誠懇,若司熙與清沅在這里聽到石頭的故事,一定也會同意的吧,她答道:“好吧,你就先留在救濟堂,等負責(zé)這里的人回來了,我再和她們解釋。”
聽到岱新如是說,石頭頓時釋然,“多謝岱新姑娘。”
岱新莞爾一笑,與藏在石頭心中的那個小女孩愈發(fā)相像,他不自主地心痛,原來她什么都忘了,忘了他,忘了那段可怕的回憶,或許忘記,對于他們二人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你大病初愈,再多休息會兒吧,我便先不打攪你了,后面如果我有什么需要你幫忙的,再叫你。”
“小月,我是言庭,是你的小石頭。”他拿出藏在懷里的那枚繡有彎月的手帕,這句原本他想對小月當(dāng)面說出的話,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化成苦澀,咽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