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華亭縣,城外祖墳邊一座青廬里,年邁的老男人一起床便覺寒意刺骨,忙飲下一碗熱乎乎冒煙的水,驅散體內寒氣長松口氣。
“父親,冬天要來了,今年很快就會過去,來年……唉,誰知道來年什么樣呢。”
早晨日常去跟老爹嘮嗑,但一個在碑前一個在墓里,自說自話根本沒有人回應,徐璠說幾句就倦了,怔怔盯著老爹徐階的墓碑,久久無語。
他是多么想問問老爹,朝廷怎么成了這么個樣子?你們當初斗法斗來斗去,現在嚴嵩父子沒了眾正盈朝,牛鼻子老道也沒了,改革方面張居正也改了,可為什么天下還不如老道長那會兒安生太平?
還是說萬般事項,罪魁禍首,皆在東土大唐?都怪唐軍?
徐璠久久無語久久失神,沒有注意到青廬外的喧鬧,沒有注意到他的長子徐元春緩緩走到身邊。
“嗯?來了啊,家中還好嗎?”
“回父親的話,家里一切都好,天氣日漸涼了,孩兒這次多帶了些柴來。兒在出城前被守將的攔住,遞給孩兒一封女寇送的書信…………”
“哦呵呵,那婦人又送信來了,這次是什么官職,督撫大員?還是太師啊?”徐璠玩笑的語氣中滿是輕蔑。
這不是李華梅第一次邀請徐璠出山相助了,按照三顧茅廬的算法,李華梅是三顧茅廬的三次方來請徐璠,徐璠無一例外的婉拒。
我給我爹守孝,你這婦人不要來煩我。
李華梅太清楚徐璠的價值了,松江徐家大富大貴之家,且是前內閣首輔徐階的長子,徐階桃李滿天下,其中最出名的學生是張居正。要能讓徐璠入伙加入自己的事業,無異于大振聲威一改草臺班子形象,無異于得到江左士林的支持,無異于劉玄德得諸葛亮。
有武力加有士林儒生支持,等于可以稱帝了。
李華梅不是李虎那個遠視主義者,她看不到那么遠,但她清楚知道只要徐璠肯來,吳中蘇杭一帶必定安穩,能爆出更多錢糧養更多軍隊。
可是李華梅所處的時代不是后世,后世是,現在是君擇臣臣亦擇君。
徐璠眼中李華梅就是個笑話,打半天被壓縮在蘇杭一帶,連金陵城都沒能拿下,我憑嘛投資入伙?
是,是有風險投資賭的,可我需要嗎?我需要的是安安穩穩,有機會就上一層樓沒機會就不上,而不是扶貧。
想讓我投資你,至少你得占了金陵城吧。
“回父親的話,都不是。”徐元春溫聲答道:“是給孩兒的,女寇任命孩兒做松江知府,孩兒…………”
“呵呵,老夫還以為這婦人轉性子,熱臉上趕著貼冷板凳太多知羞恥了,原來是換到我兒子身上貼……怪不得是在杭州丟了魂兒的女寇,愈發的不要臉。”
徐璠鄙夷一頓,許是知道孩子心里在想什么,當即開口提醒。
“為父知道,你在刑部坐了多年冷板凳,總算有個太常卿的缺卻被為父插手阻攔,要你回來。看著同科同榜的步步高升,不開心不服氣,心里委屈。但兒呀,你要知道現在不是什么太平光景,唐軍退兵非朝廷大將善戰小卒用命,而是天意使然。天意能救得一次,還能救得第二次嗎?”
“松江知府放在以往是肥缺無疑,但眼下卻是個燙手官印。女寇的本事這些年你也見了,比那李虎差遠了,若是李虎在此恐早已席卷東南半壁。或許明天一睜眼女寇便被成擒,木驢游街押往菜市口千刀萬剮。繼續觀望,就算要投李華梅,也要等她拿下金陵城再說。”
“不要灰心,若朝廷剿滅女寇,唐軍不再進犯,為父親自去一趟京師,這張老臉尚值幾分。”
父親諄諄教誨,做兒子的認真聆聽,不否認小年輕寒窗苦讀貪戀權位,但腦子沒被挖走。
松江徐家是這樣,其余各家都是這樣,他們并不特別忠誠明廷,只是在耐心等待而已。
從前這片土地的人支持張士誠,張士誠被滅后,不做人的朱八八把報復延續下來,一代一代的重稅心里沒意見是假的,但委曲求全的本事也都登峰造極。
所以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李華梅,愿你經受住考驗。
…………
“啊切!”
杭州城中,李華梅連著打噴嚏,噴得桌上紙張濕漉漉的。
“主公,天氣愈發的寒了,晚上加床被子吧。”李貞娘關心道。
李華梅點點頭,飲口熱茶去去寒意,不經意的抬頭,瞧見楊尤二將聯映前來。
“發生何事了?”李華梅嚴肅問道。
尤世賢開口道:“主公勿憂,浙南敗報傳來,木武鎮薛總兵輕敵冒進中了胡守仁的埋伏,折損數百將士小挫一場。然薛總兵的冒失不是一次兩次了,末將懇請主公行文訓斥。”
李華梅點頭同意,隨即看向楊雄英,楊雄英面帶喜色。
“主公,徽州府有消息來報,有數萬官軍自金陵方向往江西而去,旗號為‘欽命提督江西兵馬尤’字樣,定是江西提督尤繼先無疑!”
“主公,眼下金陵城少了數萬官軍,正是用兵的絕佳時機,時不我待呀!”
李華梅猛然起身,好看的美眸中精光大露,戰意急速聚集。
見此情景尤世賢心知李華梅要軍事冒險了,心中暗嘆一聲兩個賭徒,腦子迅速思量轉圜。
“主公,末將有話要說。”
李華梅眉頭一挑:“俊通但講無妨。”
“末將請求調宣毅前沖、宣毅左沖兩鎮來駐守溧陽或者宜興,亦可往高淳截擊太平府方向,有備無患。”
李華梅眉頭稍蹙:“這……宣毅前沖鎮需留駐蘇州,宣毅左沖鎮需留駐湖州……不如這樣,讓宣毅前沖鎮在蘇州待命,反正距離宜興只隔一座太湖,不會耽擱多少時日。”
尤世賢想mmp,但他忍住了。
“浙南一戰我軍小敗,士氣有所損失,能否調浙南之兵歸杭州湖州一帶休養,調宣毅左沖鎮赴宜興駐守?”
“可以。”